[color=#8b0000][/color]
春天里,我想起的一些事
其实春天已经来很久了。
可是院子里没有树,这让我的感觉变的有些迟钝。
没有树,没有落叶,也没有了春天花儿开的美丽。
军营里的草还一如既往的绿,只有猛然变暖的天气,让我略微地觉到春的气息。后来的一个周末我坐车上街,透过车窗看得到满树的绿叶,我终于告诉自己,春天,已经来了很久了。
多年前那个春天的晚上,满树的绿叶。翔对我说,每个人生命都是一棵树,树上叶子落光了,可树还活着。那是我最后一次见到翔。
翔是我当兵的第二年来到我们部队的,是为了参加这里的军校考前复习班。这是件很平常的事。我们这里每到考学前,总有很多人前来借读。但是翔不一样,他来借读似乎不是为了学习,而是为了找个地方睡觉。而且,由于翔的到来,使得这个学习班有了唯一一个长头发的男兵。
老师安排翔坐在我前面的空座上。我挺高兴的,因为我对长头发的男兵有莫名的好感。前后桌嘛,近水楼台,很容易混熟的我想。但翔从来不说话,我甚至怀疑过也许他是个哑巴。翔每天上课都迟到,而且一定迟到20分钟,由此可以看出他的生物钟还是很准的。翔每天在学习班里做的唯一一件事情,是把书包里的语文书摆在书桌中央,把胳膊枕在语文书上,再把脑袋枕在胳膊上,然后闭上眼睛。我们每天上午有四节课,翔总是保持这一种姿势不变,直到响第三节课的下课铃。铃一响,他就睁开眼睛,把语文书扔进书包,走人。下午课和晚课,他从来就没有来过。让我奇怪的是,所有的老师好象都对他的行为视而不见,没有人管他。同学们都认为他不正常而且自闭,大家忙着应付考试,才懒得管那么多。
我一直想劝翔好好学习,但我始终没有。其实我自己也没有用心学习,成天在头发的掩盖下插着耳塞听流行歌曲,还看一些奇怪的杂志。所以我觉得自己没有资格说别人。
这样的日子过了两个多月吧,我和翔从未说过话,虽然我们坐的那么近。当然,翔也从未和班上其他人说过话。我把翔当成一个迷。
一次上数学课,翔忽然坐起来,我早就习惯他一直趴在书桌上,心里正想他今天怎么了。 是不是病了怎么换姿势了。他竟然又扔给我一张纸条,我确定他病了。我打开纸条,“你的杂志给我看”,切~~借杂志口气还这么硬,真嚣张,我心里愤愤不平,但还是把书桌上《摩登天空》递了过去。这天上午,翔来我班以来第一次例外,他只睡了半节课,看了两节半课的〈摩登天空〉。
〈摩登天空〉是一本前卫音乐杂志,写摇滚乐之类的非主流音乐,很少有人看,我班60多学生只有一个人买它。但翔好象很感兴趣,我觉得他看得很专注。响第三节课铃时,翔把杂志还给我,连句谢谢都没有,照例走人。我随手翻翻,竟在里面发现一张纸条“你认为音乐可以改变这个世界吗”。真是个奇怪的人。
第二天在他来之前,我把我的回答写在纸条上放在他的书桌上“音乐什么也改变不了,它只是忙着改变它自己”。
从这天以后,翔来班里除了睡觉,又做另外一件事情,跟我传纸条。他还是不说话,甚至不看我,只是传纸条。
翔的问题很多,而且很奇怪,好象心理医生问病人的问题。我也不管那么多,有问必答。
翔的纸条上写“你为自己设想的寿限是多少”。我写“35岁”。翔写“那我们不能一块死了,我只想活25岁”。我写“那你的时日不多了,珍惜吧”。翔写“我去西藏死”。我写“看来我们能死在一个地方了”。
翔写“世界上不再有音乐,世界上不再有文字,世界上不在有电,你选哪个”。我写“不如没我”。
翔写“可以实现一件事情,其代价是去死,有这样的事吗你认为”。我写“有”。翔写“可以实现一件事,其代价是吃屎,有这样的事吗你认为”。我写“没有”。
翔写“钱会不会改变你的世界观”。我写“绝对不会”
翔写“你有过自杀的念头吗”。我写“有过,但想想这世上还有那么多该杀的人活着就不应该自杀”。
翔写“你会不会对一个人说我爱你”。我写“我已经对一个人说过这话了”。
。。。 。。。 。。。
我和翔就这样,用纸条对话,直到学习班快结束的那天,翔在课上没有跟我传纸条。他睡了三节课,扔给我一张纸,然后走人。纸上写“5月21日下课我在院门口等你”。我很奇怪,那是一个多月以后了,干嘛这么早预约。
5月21日下晚课前,下了半小时的雨,雨很大,我以为翔不会来了,因为他从不带雨衣雨伞之类的东西。下了晚课雨就停了。我走出院门,一眼就看见马路对面淋得湿湿的翔,不知为什么,我哭了。
那天因为下了大雨,天一下变得很凉,遍地是被雨打落的叶子,满眼的落败。翔终于开口讲话了,我第一次听到他的声音,软软的没有一丝张狂,很耐听。
“我要走了。”
“去哪?”我早知道翔会离开这里的,他与现在的生活格格不入。
“我也不知道,走到哪算哪吧。”
“为了梦想?”
“对,我是有梦的,但是我的梦不在这里。祝福我一下吧,我觉得我们是朋友,你与别人不一样,很走运那时我坐你前桌。”
“那希望你一直走运。不论你走到哪里,记着还有我在关心你。人生不会一帆风顺,凡事想开点。”
“我明白。我不会轻易放弃的。每个人的生命都是一棵树,树上的叶子落光了,可树还活着。”
翔走了,踩着满地的雨打下的落叶。
翔杳无音讯。。。我希望他快乐,因为他是我的朋友。
多年后一个春天的下午,有金黄的阳光洒进屋子。我趴在软软的床上,写下上面这些文字,来纪念我曾经的一个朋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