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创]种向日葵的父亲
[原创]种向日葵的父亲


                  ● 歌吟有梦

    在高高的黄土塬上，父亲种植着向日葵。
    许多日子，向日葵向着太阳，父亲向着向日葵。午时，乡村的阳光大片大片地从天空中飘落下来，飘落在父亲的向日葵田里。田里的朵朵葵花，都神采奕奕地高昂着头颅，向着太阳金灿灿地绽开美丽的笑脸。这时，父亲会一个人静静地蹲在田埂上，从他那摸得溜光的紫铜烟锅里，轻松地吐出一缕缕的惬意。他偶尔咳嗽几声，葵花们便被震得精神抖擞，不时地向他点头致意。父亲的辛劳与疲惫，常被葵花放射的耀眼的光芒一次次温暖并照亮。他有时还会情不自禁地哼一段粗犷的秦腔戏，曲调在向日葵田的深处回荡，被一阵吹过的风带向远方。
    父亲的向日葵田在黄土塬的一块高坡上，远远地看去，好像父亲在那片黄土塬上刨出了一块金子，亮闪闪地发光。葵花开始壮籽的时候，父亲会常常凝望着金黄的葵盘专注地细看，父亲的神情是很和善、很虔诚的，目光里始终闪烁着爱，那种爱是淳厚的，如黄土塬上褐黄色的泥土。炎炎的烈日下，父亲从黄土塬下给高坡上的向日葵田里挑水，扁担在他黝黑红肿的肩膀上悠悠地摇晃，汗水从他的背脊向下小溪般流淌，父亲脚步沉重地在那块高坡上走过风雨、走过四季。
    那十多亩向日葵田是父亲生命的一部分，它浸润着父亲所有的汗水和心血，蕴藏着父亲所有的希望和梦想。从春天下种开始，施肥、锄草、浇灌、摘杂，父亲绝不会疏忽其中的每一个细节，因为那块向日葵田不仅是我们全家五口人的衣食和花销，父亲还要靠它供我们兄妹三人读书上学呢。早出晚归的父亲，总是在那块向日葵田里忙碌着，他的枯瘦的身影与一株株成长的向日葵融在了一起。有一年夏季，父亲正在家吃午饭，突然下起了一阵密集的冰雹，他放下碗筷抓起草帽就匆匆地冲出了门。冰雹停后，等我赶到田边时，只见一株株年幼的向日葵，衣衫褴褛，痛苦不堪地垂下了头，田地里到处是零碎的花瓣和残损的叶子。我看见父亲从田里走出来时很无奈地摇着头。在回家的路上，他默默无语，在我的身后一声声地叹息。那时，我知道父亲的泪在往自己的心里流啊！
    十八岁那年，我当兵要远离故乡。临行前，父亲把一大包葵花籽塞进了我的背包里。在大西北遥远的军营中，当我和战友们品尝着这一粒粒饱满的芳香时，我感到有一种温暖的阳光植入了自己的体内。在哨所站岗的夜晚，仰望着皓皓的边关月，我总会想起父亲、想起故乡高高的黄土塬、想起黄土塬上父亲的那块金灿灿的向日葵田……
      如今，父亲已经老了，老了的父亲就像一株秋天的向日葵，默默地低着沉重的头，在一阵比一阵冷的秋风里，孤独地站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