儿子赵小毛听得有些不耐烦：爸，老贫那些啥用?当不了吃，当不了喝。您外边转悠转悠看看，谁不比咱家日子过得强!

　　赵大军不再言声，他把所有要说的话变成一缕缕青烟．吧哒、吧哒很劲吸着。这些年，儿子承包了几亩菜田，他常常不声不响地帮助插秧、浇水，可种的都是"大路菜"，卖不上价。日子紧绷得平时吃菜都是吃卖不掉的蔫乎菜。赵大军过艰难的日子惯了，这些，他根本没放在眼里。朝鲜战场上，饥饿时吃过死人的肉．渴时喝过活人的尿……还说什么呢!

　　上世纪八十年代，赵大军从乡民政部门领到了第一笔生活补贴，50多块钱。他高兴得一宿没合眼，第二天忙领着孙子到镇上买了烧饼夹驴肉。儿子赵小毛从地里回来，很不服气，甩了几句闲话：扛过枪的，跨过江的，人家谁不混个驴掌(旅长)、马掌(长)的，这么多年，50块钱就被打发得屁颠儿屁颠儿的……。这回，赵大军没有再沉默，他点着儿子的小名大嚷：小毛子，政府不欠你一分钱!当兵、保家卫国是每个公民的义务!国家现在还很穷，能拿出这50块钱来就不软，比起那些死在战场上的烈士--我幸福多啦!

　　赵小毛不敢再滋毛儿，他深知父亲关键时刻的厉害。

　　美国导弹炸中国大使馆那次，全国上下窝了一肚子气，赵大军看完电视报道，跑到院子里跳脚大骂：美国鬼子，王八蛋!越南战场、朝鲜战场都交过手．没什么了不起!现在要发枪让我上去，我还敢跟你们拼!

　　儿子赵小毛跑出来：爸，您疯了。您这种爱国精神值得表扬，可现在打仗，谁还肉搏战?

　　一晃又几年，赵大军七十六岁。偶然的一次义务体检，他被查出肺癌，从此住进了医院。身体瘦弱得只剩一把骨头。虽说按有关规定可以报销一半医药费，可这要命的病动起来就不是小数目。赵小毛停了菜园里的农活，白天黑夜在医院里伺候赵大军。后来，这件事引起媒体的注意，以《一个志愿军老兵的生命》报道后，四面八方的人纷纷捐款，连学校的孩子也将自己的零花钱一分一分的捐了出来，希望能挽留这位老志愿军的生命。赵小毛捧着十几万元的捐款，眼含着热泪：爸，您就放心地治疗吧，这捐款够您用的!

　　赵大军激动地睁开微弱的眼睛，嘴唇嗫嚅着：不，不，……他呼儿子找来笔和纸，当着医生。护士的面，颤颤抖抖留下最后的遗嘱：儿，我已无多日，更无需再治疗，请把捐来的款还给人家，找不到名姓的，建议成立一个基金……帮助那些有病有灾最需要帮助的人……我是一名退役老兵，但多年来，我一直把自己看作是一个没离伍的军人!儿，请你接受我的最后一次指令吧……敬礼!赵大军。

　　赵小毛一头哭倒在父亲身边。周围的医生、护士被深深地感动。

　　赵大军走后，儿子赵小毛踏着积雪，敲开了一户户捐款人家的门：谢谢你们的帮忙，老人已经走了。人们拒绝接受，赵小毛只得掏出了父亲留下的遗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