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 去 沈 园
金 陶
徜徉在古城绍兴,纵横的小巷和幽幽的胡同,似乎总是不经意地将你的脚步牵向远去的历史中,于是那脚步自然也就沉重了许多。
因此,当我站在“沈园”前时,我踌躇了。早就听说过关于沈园那美丽而凄婉的故事。我不知道,如今的沈园已被那故事演绎成什么模样:一池幽水,一座石桥?抑或几株垂柳,一堵粉墙?这座宋代的名园,也许有过楼阁参差、林亭掩映的峥嵘岁月,也许也有过重重的花影衬着静水闲云的韵致。然而,那沈园早已随着陆游的那帘幽梦,飘然而去。
不去沈园。我对自己说。
最初知道陆游,似乎不是什么沈园,而是他那“铁马冰河入梦来”的豪情和“家祭勿忘告乃翁”的祈愿。想象中的陆游,总是铁骨铮铮。难怪连梁启超也称赞他是“亘古男儿一放翁”。后来书读多了,便也读到陆游满腹豪情之外的似水柔情。于是知道了沈园,知道了那个名叫唐婉的女人。
“山盟虽在,锦书难托”这该是怎样的悲哀?想象那年,仕途坎坷的陆游,带着无计排谴的愁绪,回到故里,漫步于沈园的池旁、桥上、柳下,蓦然看到已成为他人妻子的唐婉,又是怎样的心境?那唐婉曾是他挚爱的妻子啊!昔日夫妇琴瑟和谐,情真意笃,而今剩下的只是“一怀愁绪”了。于是,那沈园的粉墙上,便留下了那首凄美动人的《钗头凤》,那触目惊心的三个“错”是在向谁诉说?而那三个“莫”,更多的是一种无奈吧!
从此以后,沈园便在陆游的心中变得沉甸甸的。他年复一年地从鉴湖的三山来到城南的沈园,在愁痕恨缕般的柳丝下,在一抹斜阳的返照中踽踽独行。特别是到了他迟暮之年,那种情怀,愈发变得深沉。他在68岁、75岁、82岁、83岁时,都写过回忆沈园的诗:“坏壁醉题尘漠漠,断云幽梦事茫茫”、“伤心桥下春波绿,曾是惊鸿照影来”、“玉骨久成泉下土,墨痕仍锁壁间尘”、“尘渍苔侵数行墨,尔来谁为拂颓墙?”陆游牵肠挂肚的是沈园,梦魂缠绕的是沈园。沈园已成为陆游精神世界的寄托,这个世界写满了痛苦的回忆,铸成陆游生命中另外一种姿态,这种姿态同样千古卓绝。这是一种永远失去之后的忧伤美丽。试想,如果陆游与唐婉真的如他们所愿,白头偕老,抑或历经分离而又破镜重圆,那么还会有眼前的沈园?还会有那多少人为之动容、为之扼腕、为之断肠的故事?
而今,诗人已乘黄鹤去,那滴着诗人心血的墨迹也早已烟消云散。然而那个叫唐婉的女子,却留在了陆游的诗里;那关于沈园的故事,也留在了后人许许多多真诚的眼泪里。而沈园呢?还是那个沈园吗?我不知道,眼前的沈园,与我想象中的沈园距离有多远,我只知道沈园是滋润那故事的全部背景啊!
不去沈园,留下的是想象中的沈园,或许想象中的沈园更为本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