牌友（2）

   
周、吴、郑、王是从小一起长大的兜兜朋友，聚少分多，有时一年到头见不上一面。

 
周是一家公司的老总，商务繁忙，生意上奔波让他鲜有时间与朋友聚会。

 
吴在一家国有企业里当职员，饿不死，绝对又撑不饱，平平淡淡，得过且过，但求无恙，只图平安，闲暇时抹了两圈麻将，就是最大的乐趣，尽管玩的对象多是暮年耄耋的邻居，打个五分、一毛还斤斤计较，却此乐不疲。

 郑一直以做小生意谋生，挖“地脑壳、”“撮虾子”十分辛苦，忙于生计，日子却过得去，就是没有时间砌四方城。

 王最富有的就是时间，下岗后，懒得出去找事，游手好闲，东游西荡，倒是从来没有听说他叫过穷，虽说没有任何收入，他却比别人过得潇洒，身上全是名牌，根本瞧不起吴，成天在居委会里，跟那些要死的爹爹婆婆们鬼混。

 一日，难得有空，周打电话聚集四人，一顿饱餐之后，王剔着牙缝提议玩几圈，周欣然同意，吴爱牌，却不想跟周、王玩，有些勉强，不想太掉底子，硬着头皮上。郑心里是一百个不愿意，赚几个钱不容易，赢了还好说，输了无法向老婆交待，他知道天上没有掉馅饼的事，周这顿饭破费了好几百元，不放点血他岂肯善罢干休？今天豁出去了，破罐子破摔，输光了走人。

 吴想争取主动，提出打个半边（5角），这是他所能承受的极限。王却大大咧咧否决了，说陪周玩，怎么能抠屁眼舔指甲，要玩就玩大点，打个二条（2元）。周兴致勃勃，说难得四个兄弟聚会，玩就玩潇洒些，再大点，玩得心跳剌激，打个五条（5元）。他解释五条在生意场上，只是小儿科，老板们最小也得从大一条（10元）起步，今天是自家人，只当是杀家麻雀，以娱乐为主，大家开心就好。吴还想说什么，郑使了个眼色，让他免开尊口。

 几圈玩下来，果然贫富差异显现：想赢怕输的吴患得患失，掉得最大，输得最惨。财大气粗的周视输赢为儿戏，心理素质好，面不改色心不跳，输赢皆乐，不一会，面前的筹码不断增加。王腰包里根本就没有钱，从第一盘起就开始欠债，反正是死猪不怕开水烫，输得再多他也不在乎。郑抱着视死如归的决心，倒很放松，沉着应战，不急不躁，心态决定一切，不输不赢。

 周清楚这几个穷兄弟熬不出油来，赢他们的钱等于逼他们自杀，玩下去肯定会伤和气，只能点到为止，不必像在商场，一定要置对手于死地，让他不能翻身，于是将牌一推，哈哈笑道：“算了，不玩了，今天就玩到此，王的欠债抹了，这是我赢的钱，是谁输的自己拿回去。”

 吴有些犹豫，王却伸出手来，郑一瞪眼说：“你羞不羞？一分钱都没有，还打什么牌！”

 “算了，他不玩，我们还真的三缺一。商场混了几年，成天都是尔虞我诈，勾心斗角，我想怀念我们一起的日子，无忧无虑，坦荡纯真。”周掏出香烟，满撒一铺后，感慨地说：“我最羡慕的是王，成天不知愁，潇洒倜傥，没有压力，没有烦恼，过得比谁都快活……”

 王一听急了，嚷嚷道：“别这么说，你要骂我就直接说，用不着拐弯抹角，我是没有本事，混到沿街乞讨的地步，但也没有向你伸过手！你有钱怎么了？也不能拿我们穷人瞎开心哪！”

 吴皱着眉头说：“周，这就是你的不对了，穷人也穷人的活法，你这么挖苦讽刺，就是忘了我们兄弟之谊，下次谁还敢跟你来往？”

 “别误会。”周连忙解释道：“我说的是真话，丝毫没有对王不敬的意思，人来世上为的是什么，不就是吃喝玩乐吗？赚的钱再多，情分没了，感情淡了，人活得有什么意思？”

 
郑淡淡地说“算了，你们批评当成表扬听吧。我就眼红吴，工资奖金旱涝保收，社保医保每月照交，无忧无虑，不担风险，不怕灾祸。哪像我们，担惊受怕，工商税务两条狼，跟在后面不住狂！要多难就有多难……”

 吴反驳道：“你错了，国有企业有什么好？死气沉沉的，当头的假改制之名，大肆贪污，挖空心思变公为私，赶员工下岗，就那几百块钱，吃了不够玩，玩了不够吃！我倒真想跟你们叱咤商海，当老板，过一回瘾，那多逍遥自在！”

 王摆手说：“好了，别发感慨了，就像这麻将一样，看的人羡慕玩的人，玩小牌的人眼红玩大牌的人，玩大牌的人又想洗手不玩，嘿嘿，这就是轮回！周，你真到了我这一步，不饿死也得羞死你，做一个混混也不是什么人都能当得了的，首先要脸皮厚，你办得到吗？我可是吃了上顿愁下顿的啊！你吴生性懦弱，除了抱着铁饭碗混日子，也没什么大本事，不要说经商当老板，就是打这场牌就看得出你的定力有多差！郑也不必向往他那个大锅饭，真把你放在有空调的办公室，不蹩死你也得让你短寿！哥几个，各自安分守命吧，想那些闲心事干什么，有那闲空，还不如多玩几盘。”

 王的一席话，让周、吴、郑大彻大悟，频频点头，想不到混得最栽的王竟能振振有词，说出如此道理来，让大家刮目相看。
自此以后，四人极少聚会，更不用说凑在一起打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