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记得;自小我就是一个性格孤傲的女孩,一双黑幽幽的眼睛里,似乎写满了莫名的忧郁。时间过得真的很快,一转眼我已经走出普高,就要走进高等学校,丑小鸭也出落成一个亭亭玉立的大姑娘。可是孤傲和忧郁依然与我为伴,为此爸爸妈妈曾经想在那个假期里,送我去看心理医生,我说我没有病,坚决不去看医生。我说我要到已经有两年没有去的那个西部边陲小镇。
就这样我再次登上飞机,飞到那个山上四季银光闪闪、山下既有茫茫戈壁、又有辽阔的草原,草原上野花飘香、鸟雀欢鸣、牛羊漫步、骏马飞驰、驼铃叮铛,五十三个民族汇集的神秘的地方。
那个地方的一个州市,有一个小镇,是我妈妈度过她那艰难的童年的地方。也是我自小就常去的一个地方。至今,我的外婆,和姨妈她们,都还留在那个小镇。我的初恋,也埋葬在那个小镇上。
离小镇不很远,就是可可达拉,田歌当年就在那儿创作了“草原之夜”。可可达拉这个神秘的地方,我每次来小镇都必须去几次。因为那里的夏天很美。草原绿绿的,野花成簇,蝴蝶、蜜蜂成群,西瓜、苹果、葡萄,要有尽有。
说也奇怪,只要到了那里,我的心情就会非常非常的愉快。我那似乎写满了莫名忧郁的目光,会散发出兴奋快乐的光彩。
我喜欢一个人在草原上漫步,我喜欢一个人躺在草地上,看那蓝盈盈的、没有一丝乌云的天空。我喜欢去采来许多许多的花儿戴在头上,我喜欢在那里静静的聆听远处传来的琴声。
那是一个阳光明媚的日子,我又去了可可达拉,在草原上采来野花以后,我坐在我经常坐的,一处僻静的草地上看书。突然感觉到有一个人站在我的身旁,我没有抬头看他,我心里想,这么大的草原,你哪里不可以去呢,这里可是我的领地!过了几分钟,那人还没有走开,我奇怪了,不由自主的抬头望去,我看见一个身穿橄榄绿,英武、潇洒的大男孩站在我的身边,柔和的阳光洒在他俊气的脸上,青春的肌肤折射出一股健康的光泽。
他是谁?我怎么似曾相识?哦,对了,他很像我正在看的《德佰家的苔丝》中的、我自己设计的人物形象-----克莱尔!我想是的,一定是的,太像了!
当我的目光,和他的目光接触的那一瞬间,不知道为什么,我冷谟的心,竟然咚咚乱跳,脸也腾的红了起来。我赶紧低下头,站起来就打算逃走,打算把自己的领地让给他!就在我要迈开脚步的同时,他开口了,他说;“哎,小丫头,我是肖峻峰,他们都叫我大牛,我知道你住在小镇上,但是你不是这里的,对吗?”我吓了一大跳!天!他知道我,他竟然知道我!我慢慢的转过身,看了看他,没有吭声,就转身离去。他又说“哎,小丫头,告诉我,你是谁?那里来的?你不是这里的,对吗?”我停了一下,又移动脚步,“不要走,告诉我,你是谁,莫非,你是哑巴?”我回头狠狠的瞪他一眼说:“你才是哑巴。”他笑了,笑得满面春风。“你会说话啊?”我没有再理他,继续走开。“喂!我是从贵州来的兵,我在口岸的边防线上,所以我看见过你。你不要走,要走,也应该是我走。”我停了下来,看见他满脸的歉意,同时,也捕捉到他那目光里闪烁着一种傻呼呼的灼热和期盼,“告诉我,你是谁?”他又说。也许是出于对他那身橄榄绿的信任吧,我告诉了他我是谁。就这样我们认识了。
那段时间,只要他有机会出来,就出来找我。我们在一起天南地北的聊,他很爱唱歌。一首《莫斯科郊外的晚上》让他唱得我感动不已。“八一”他们搞军民联欢,他带我去了“红卡子”,就是他的部队驻防的地方。晚会上他又唱了这首歌,在灯光的照耀下,我看见他的目光里闪烁着柔情和泪光。
那个暑假过得很快,我要去科大报到了,他送我上了清水到首府的长途客车。还给我买了很多我爱吃的水果。车、要开了,我和他道别,他第一次拉着我的手说:“给我留下你家的电话吧,到了学校就给我打电话,好吗?”我点点头。
车开了很远,我看见他还和我的家人站在那里,不知道为什么,我流下了眼泪。
到了学校,我真的给他打了电话,还是首先给他打,以后才给外婆打的电话。
电话中他告诉我,他要回贵州探亲,他的妈妈生病了。我听见他的声音渗透着焦虑。
国庆节的前一天,我们宿舍的管理员大娘,在门外叫;“大一的雁儿,电话。”我跑出去拿起电话,电话那头,响起他的声音。他说“你快出来,我在你的学校门口。”说完就把电话挂了。我大吃一惊,说真的,我不相信他在学校外面,可我还是飞快的跑到学校大门口。他竟然真的、满身疲惫的、站在学校的大门外。我傻傻的看着他,不知道说什么,他走到我的面前,拉起我的手,把我拥到他的怀里,在我的耳边轻轻的说:“雁,我爱你!”我感到一阵阵旋晕,他竟然用这样特别的方式,向我表白他的感情,让我意外,也让我感动!同时,还是吓着了我。到底那时的我,只有十八岁。
我推开他说:“先到学校招待所住下吧?”他说:“不了,拿上身份证,我们要马上赶到飞机场,我订了去贵阳的飞机票。”我说:“我们?你和谁?”“我和你啊。”他说。我不由自主的,向后退了几步,很吃惊的问道:“我们、我和你去贵阳?你没有搞错吧?”当这话一出口,我看见他的眼睛里迷漫着失望。不知道为什么,我的心轻轻的痛了一下。他对我说:“你不愿意和我去,是不是?可是,我的妈妈病了,是很重、很重的病。我爸爸说,可能好不了啦,妈妈她想我,还想看看我的女友,因为,我已经告诉爸爸、妈妈,说我爱上一个四川女孩。你不会让妈妈失望,对吗?雁儿,对不对?雁儿,和我去好不好?去安慰安慰我妈妈,好不好?她才五十岁就得了绝症,她是一个好妈妈,可是我已经离开她六年了,六年来,我没有为她做过什么,没有尽一天孝道,现在她要走了,唯一的要求,就是想看看我和你啊!”
看见他焦急的目光,看见这个在边防线上威风凛凛的他,却对我说这翻话,我心碎了。我定了定神说:“你等一等。”转身走到电话亭,拨通妈妈办公室的电话,把情况告诉了妈妈。没有想到,我的妈妈对我说:“雁儿,你喜欢他,对不对?这样吧,现在先不讨论这个问题。如果你想去,你就去。我是这样想的,作为一个军人的母亲,她付出了很多,现在她得了这样严重的病,想儿子,想未来的儿媳妇。这是一个就要离开人世的母亲,唯一的思念和牵挂了。以后,不管你们将会怎么发展,现在也应该去看看这个生命垂危的母亲。去吧,正好这几天放假。但是,雁儿,我告诉你,你还小,有的问题,妈妈说了很多遍了,现在我不想再说,你可一定要做一个最好的好女孩。明白了吗?唉,妈妈还是不放心。这样吧;我给你哥打电话,让他和你们一起去。万一他妈妈有什么意外,你哥还可以做些事。”“你让他听电话。”妈妈这样说。我不知道他们说了什么,但是我听见他这样对妈妈说:“好的,阿姨,谢谢,谢谢您。您是一个好妈妈,我代我的爸爸、妈妈谢谢您了!您放心,我是军人,我会为我的行为负责。阿姨再见。”
就这样我哥和我同他登上了去贵阳的飞机,我们赶到他妈妈地病床前时,他的妈妈已经说不出话来了,看见我们,妈妈笑了。他告诉妈妈我是他的未婚妻时,妈妈用尽全力,拉着我和他的手,脸上带着笑,咽下了最后一口气。他跪倒在他妈妈地床前,流着眼泪,伸手将他妈妈地眼睛合上,我,也不由自主的跪在他的旁边,送走了这个伟大又很平常的母亲!
安葬了他地妈妈,我们陪了他爸爸几天,就返回我的学校。他在学校招待所住了两晚上。这两天,我们去了杜甫草堂,我们牵手漫步在莞花溪边,我们谈李白的《蜀道难》,我们背杜甫的《茅屋为秋风所破歌》。
我去图书馆回来时,看见他竟然把我的衣服和床单被子都已经洗得干干净净。我被感动包围,我被幸福包围。
可我对他这人,有很多的不明白;不明白,一个英武伟岸的他,竟然如此的细致、温情。不明白,一个家庭条件很好的他,竟然非常能干又能吃苦。不明白,一个很有文学天赋的他,竟然去当兵,一去就是六七年。
而我的内心真实的感到,他是一个和很多现代男孩不一样的人!一个值得让我去爱的人!一个像迷一样的人!总之,他是一个大写的人!
就这样,我开始了我的初恋。
他在学校和我呆了两天,就要返回部队了,送他上飞机时,我们真的是依依不舍。他对我说:“雁儿,放假就到小镇来吧,我等着你。”我和他的眼睛都闪动着泪花。
没有想到,这竟然是我们永远的离别,就在他回到部队不久,在一次执行协助地方的追捕的任务中,他走了,永远的走了……
当我得到他的战友打来的电话,还没听完,我就软软的倒在电话机旁边。醒来以后,我在床上躺了几天。放假了,我没有回家,飞到那个小镇,我长跪在他的面前…….从那以后,我的眼睛里又写满了忧郁。
现在,只要有时间,我就会去那个小镇,我依然会在他的面前长跪……
我的初恋,就这样结束了。
一段人生苦涩的初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