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手头上是有把枪,不过我把枪锁得很好,甚至大多数的时间我都不记得它被放在哪里。因为我怕见到枪,我会忍不住拿起枪,按上子弹,嘭嘭嘭的去杀人。我看过西医,大夫说这病最好进医院。但我知道我没病,我这是对某种方式上了瘾,就象女人总是喜欢换各种不同式样的衣服。
女人,一条狭长的小祠胡同,泛黄的灯光下,就靠着一个抹着红唇的女人,白皙的胳膊上浅浅地系着一条红绳,红绳的另一端通向屋子。我虽然看不清她的眼神,但我明显感到她的哀怨。她喜欢我叫她兰梅,我轻轻地念着跨进门。地面淌着一滩血,血迹未干,颜色芬芳而艳丽,似暗梅幽香。
兰梅一袭白衣,手摇着一把极其精致的烫了花的绢扇,靠在二楼的窗台。更生在底下的天井纳凉,嘴里哼着《贵妃醉酒》。这六月的景致就透在那口井里,可惜了那潭水,也是艳红艳红的。捂着胸口的丫鬟小翠立在井旁,那把明晃晃地刀就扎在心坎上。
我没说什么,只是想起了那把枪,本应放在花坛的某一个角落。我第一次开始发慌,手脚冒汗,连鼻尖也渗出几滴汗水。
“热!”兰梅轻吐一个字,恰似点到了沸水。我情不自禁地跳将起来,想往屋外冲。
“吱呀”一声,门掩上了,徐徐地恰让我伸手勾不着。我转头冲着兰梅傻笑,兰梅还是靠着窗,不紧不慢地摇着扇子,更生的嗓门越大了。
疯了,简直是疯了。
兰梅垂下一条白带,我一眼望见了零星的梅花。我不该送给她的,我错了,的确。
更生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站在我的面前,提着一壶上好的西湖龙井。“少爷,来喝杯茶吧,这六月的天上火。”我舔了舔龟裂的嘴唇,接过茶。水有点咸,拌有凉意。“少爷,好喝吗?”“嗯,不过有点苦。”“良药苦口啊,少爷。”更生看着我,脸上满是泪水。
“更生,你哭什么?”我看更生哭得伤心,心也揪在了一块。更生没有回答我,只是慢慢转过身,自言自语地说道:“这个六月闷啊!”
兰梅下楼了,脚步很轻。我手心又在冒汗。
“小翠死了!”兰梅的这句话不象是跟我说的。
“这个六月天本来就不应该有人活着的,少爷的画里就是这样讲的。”兰梅还是在自言自语的说着。
我的画——只有一朵梅,我还没等继续落笔就去了上海。我想我是去看病的,不对,是去上海给兰梅买洋人的绸缎的,也不对。我心里明白,兰梅的心里也明白,更生、小翠更明白,这趟去定了我们的终生。
我一下子坦然了:“死了好。”
那天晚上的情景,小翠的房间,我摊了张纸,梅就盎然生趣地落在纸上,小翠的眼睛很动人,兰梅哀怨的影子印在她的眼眸里。
“我去趟上海就回。”我说完就走了。
枪呢,我又记起了枪,兰梅的手上就拿着那把枪,我看到兰梅的笑,子弹穿过了我的胸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