带血的杨柳(小小说)
                                          朝晖夕映

即使历史已被尘封,但那血写的章节永远不会湮灭。
我工作的政府机关和人武部仅一墙之隔。门口有一排柳树,就象威武的哨兵守卫着在两个机关。
我和那边的政委是极好的朋友。他有个独生子,就叫杨柳.孩子虎头虎脑,英俊聪明,是老政委夫妇的心头肉。
1978年冬季征兵,我任这里的办公室主任。当我们完成征集任务,看着一对对英姿飒爽的新兵穿上军装,进行队列训练时,感觉到了共和国生机的蓬勃。
然而,我们接到一个意想不到的命令:原定开赴某某要塞的一批新兵,突然改送第XX军!
当时,越南当局不断派遣武装人员人侵我广西友谊关及云南边界地区。还疯狂迫害和驱赶在越南的华侨和华裔越南人，受难华侨达二十多万人。稍微关心时事的人都知道,对越自卫反击是迟早的事情。这个XX军和好几支部队已经开赴中越边境,也已经不是秘密。
这批新兵,突然改送第XX军,意味着马上要出入枪林弹雨!而杨柳是这批兵里的一个。如果调换兵种或者去向,不要说政委是举手之劳,我们这些人也办得到。
“把杨柳调换到往北的部队!”——政委的直接下属张参谋,和我窃窃私语了半天。
我们以进行新兵“家访”为名,到了政委家。
“有什么事吗?”老政委问。
“这次运兵路线改动……”
“有什么问题?”
望着政委那两鬓染上的银丝,张参谋下了决心,突然大声说:“我们想给杨柳换兵种!”
政委没有说话,背着手,走到窗前。窗外可以看到那一排排的柳树迎风摇曳。
我认为政委动心了.就加把火:“我也觉得张参谋的意见该认真考虑!”
政委还是没说话,只是用深沉的目光看了我一眼。
“您如果不反对,我们这就去办!”张参谋兴致勃勃。
“谁说我同意了?”政委的声音大得吓人!
他挥挥手,示意我们坐下。“李主任,对不起!也许我有点粗暴了。”
他也坐下来.叹了口气。说:“我是在想,为什么这些年我们习惯了和平,就已经那么害怕流血!当兵不为了打仗,还要我们这些兵干吗?在朝鲜战场上,我的战友就有好多长眠在铺满金达莱的异乡啊!”
缓了口气,他说:“工人、农民的子弟就可以上战场, 而我这个老兵的后代却让他听到枪炮声就当逃兵,是因为他老子当官了吗?”
看着面前这位戎马一生的老战士高大的身影,我们觉得自己真矮小!
新兵起运那天,杨柳要我给他照相。我接过他的相机,让他站在一大一小两棵柳树前面,留下了他稚嫩而刚毅的形象。
尔后,我天天看报。终于,1979年2月17日，我人民解放军，在772英里长的战线上对越南发起了自卫反击……
而就在四天后,杨柳牺牲的消息从前线传来,犹如晴空霹雳!
明天,这里要举行盛大的接灵仪式。当晚我被叫到人武部,老政委已经在等我。我看他好象消瘦了一圈,步态也有点踉跄。我流着泪,扶住他。他摇摇手,颤抖着从抽屉里拿出一张照片,说:“杨柳送给你的!”
这就是那张新兵出行的照片。杨柳一身军装,神气活现地微笑着。只是现在柳树上和杨柳身上都已经沾满斑斑血迹!照片后面,清晰地写道:“赠给李叔叔。”顿时,我的热泪势如涌泉!
老政委和我走到窗前,我们默默地注视着那一排排柳树。我知道,正是这些柳树般坚毅的军人,在维护着祖国的尊严,在守卫着共和国的大厦!

                   急就于2006/09/15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