据美国《大西洋月刊》报道,不久前,该杂志特约撰稿人彼得·戈文在西非内陆国家马里共和国廷巴克图市,采访了名叫阿卜杜拉的图阿雷格族男子。阿卜杜拉曾经是卡扎菲雇佣兵,他向戈文讲述了为卡扎菲卖命的故事。
卡扎菲素来喜欢招募图阿雷格族雇佣兵
位于撒哈拉沙漠南缘、尼日尔河北岸的廷巴克图市,早在10世纪便是图阿雷格族的一个季节性聚居地。图阿雷格族是散居在利比亚、马里、尼日尔和阿尔及利亚等国的撒哈拉沙漠的游牧民族,擅长沙漠作战。
卡扎菲一直喜欢招募图阿雷格人当雇佣兵。早在上世纪80年代初期,他就号召图阿雷格人加入他的伊斯兰军团。卡扎菲将该军团视为在北非建立统一的伊斯兰国家的军事基石,但让他失望的是,伊斯兰军团在黎巴嫩、乍得和苏丹等国的表现并不理想。卡扎菲无奈将其解散,随后将这些图阿雷格族士兵编入他的特种部队。
今年,利比亚内战打响后,卡扎菲向图阿雷格人提供一天1000美元的诱人报酬,帮他镇压反政府武装。
卡扎菲政权垮台前,这些图阿雷格族士兵回到家乡。今年7月,《大西洋月刊》特约撰稿人彼得·戈文从图阿雷格族一名部落长老那里了解到,200多名图阿雷格族士兵从利比亚回到廷巴克图及周边地区,还有人回到马里东部的城镇。戈文决定对这些人进行采访。
问题是,很少有人愿意讲述他们的经历,更别说向一个西方人讲述了。有人拿美国在北非的政策“教育”戈文:“难道奥巴马没有看到萨达姆倒台后伊拉克发生了什么吗?”有人斥责:“美国难道想要另一个阿富汗吗?”
承诺给雇佣兵房和车
戈文费了好一番口舌,才劝说名叫阿卜杜拉的雇佣兵接受采访,并保证不泄露其个人及家人的信息。
阿卜杜拉身穿一件破旧的棕色长袍,以及一双破旧的骆驼牌皮凉鞋,扎着一条黑色头巾。他身材高大、瘦削,看上去更像一名贫困地区的农夫,而非士兵。他建议戈文去旅馆的天台,一边喝当地的甜茶,一边沐浴来自沙漠的微风。
阿卜杜拉说,上世纪90年代早期,他还是个孩子时,马里政府的一些官员称,廷巴克图市“充满了叛乱分子和他们的同情者”,并派政府军攻打廷巴克图。阿卜杜拉亲眼目睹了自己的家园被坦克摧毁,不得不和家人逃离战乱。长大成人后,他选择帮卡扎菲镇压利比亚的反政府武装,主要是因为钱。
为了证明自己去过利比亚,阿卜杜拉向戈文出示了一份文件,上面附有一张护照照片和马里驻阿尔及利亚南部塔曼拉塞特省领事馆的印章。他说自己在2007年带着老婆孩子去了利比亚,得到了临时居住权,作为代价,他在利比亚军中服役。他驻扎在利比亚南部奥巴里市的一个图阿雷格旅。
2009年,阿卜杜拉获得了在利比亚的永久居留权,每月薪水涨到了1500第纳尔(约合1300美元)。他把其中的大部分寄给了老家廷巴克图的家人。他的老婆孩子可享受免费医疗,孩子也进入当地的学校读书。“那是所非常好的学校。”阿卜杜拉说。
利比亚政府向阿卜杜拉承诺,只要继续为利比亚政府军服役,就会给他房和车。“他们总是承诺给我们房和车,但很少兑现。”
驱散示威者“只需打死最前面的人”
今年2月,利比亚首都的黎波里的民众开始示威,阿卜杜拉所在部队被并入卡扎菲小儿子哈米斯指挥的第32旅,去驱散那些手无寸铁的示威者。“那很简单,”阿卜杜拉以一种让人吃惊的漠然说,“我们只需打死队伍最前面的三四个人,其他人就会散去,太简单了。”
在的黎波里完成任务后,阿卜杜拉和同族的其他雇佣兵一起,转战于的黎波里以东的数个沿海城市。随着战局吃紧,利比亚政府开始召集所有生活在该国的图阿雷格族男子,尽管这些人大部分没有接受过军事训练。官员们威胁称,他们都要参加政府军为卡扎菲作战,否则就把他们及家人投入监狱。一些图阿雷格人逃跑并加入反政府军,但大多数人留下来,加入了卡扎菲的军队。
阿卜杜拉说,他在米苏拉塔见到了大名鼎鼎的易卜拉欣·巴汉加。他也是图阿雷格人,曾在2007年到2009年带领马里反叛军攻打马里政府军。“他和很多昔日的马里反叛军一起,为卡扎菲作战。”
后来,阿卜杜拉随部队转战布雷加,再到利比亚北部港口城市班加西。北约对利比亚政府军进行首次空袭时,阿卜杜拉所在的部队距离班加西市中心只有6公里。一枚导弹击中了一辆车,当场炸死8个人。
“我们从未见过导弹飞来的场面,这些人被炸得血肉横飞。”阿卜杜拉说。他和其他士兵开始感到恐惧,因为“我们当中没有人能击落飞机”。为避免再遭厄运,大家躲在车下或树下。到了晚上,他们关掉车灯,摸黑驾驶。夜晚,他们在远离车的地方挖好散兵坑,蜷缩在里面过夜。
起初,卡扎菲下令不要对飞机开炮。“他想向世人说明,他希望和平解决利比亚问题。这一策略将让反政府军士兵质问他们的领袖:‘为什么要和卡扎菲开战,他又没打你们。’不过这一策略并没奏效,而且让我们错过了反击的最佳时机。”
请假“探亲”逃离利比亚
卡扎菲在今年2月的一次演讲中发誓,要挨家挨户地搜捕示威者。戈文想知道,卡扎菲的部队在面对平民时,都做了什么。
阿卜杜拉停顿了一下,然后回答:“老实说,我们相信卡扎菲所说的一切,我们相信自己会照他的话去做,杀死所有示威者。”
戈文接着追问,阿卜杜拉是否亲眼目睹有平民被杀。他回答道:“在米苏拉塔,我们试图找到那里的每一个人,那个城市有一半的地方被清理过了。”他所说的“清理”就是杀戮,“妇女、儿童,那里的每个人”都被杀了。凶手多为忠于卡扎菲的利比亚阿拉伯人,也有一些图阿雷格人。不过阿卜杜拉坚决否认自己杀害过平民。
对卡扎菲部队强奸妇女的指控,阿卜杜拉说:“我从没见过这种事情发生。”
北约对的黎波里发动空袭几周后,阿卜杜拉和其他4名图阿雷格族士兵决定逃离。“我们觉得卡扎菲有些疯了,不知道他到底想做什么。”
他们请假回马里探亲,搭乘巴士来到利比亚南方。到达南部重镇奥巴里时,阿卜杜拉烧毁了自己的军服和身份证明文件,带着老婆和4个孩子逃出这座城市,加入前往阿尔及利亚边境的图阿雷格族难民队伍。
戈文问阿卜杜拉是否后悔去利比亚当雇佣兵。他犹豫了一会儿才回答:“图阿雷格族有句谚语——下井容易上井难。”
“如果卡扎菲死了,马里会更糟”
几天后,戈文在马里首都巴马科遇到了马里军队的一位图阿雷格族军官。还是个懵懂少年时,他听到卡扎菲在广播中呼吁图阿雷格人加入“革命行列”,便去了利比亚。“我当时崇拜他那种天不怕地不怕,敢和西方叫板的作风。”这位军官说。
但目睹利比亚的阿拉伯人只是把图阿雷格人当炮灰后,他抛弃了对卡扎菲的狂热崇拜,参加了图阿雷格人在上世纪90年代初反抗马里政府的战斗。
戈文向这位军官打听,像阿卜杜拉这样的雇佣兵返回马里,却发现少有经济机会时,会给当地带来怎样的影响。他回答道:“这不是什么好事。”近年来,基地组织的分支在当地十分嚣张,绑架了数十名外国人,严重影响了马里的旅游业。这些雇佣兵回来后很可能加入该组织。
这位军官说:“如果卡扎菲死了,马里的情况将更糟。”
离开廷巴克图时,戈文遇到一群穿着欧洲足球俱乐部的山寨球衣玩手机的孩子,他们用蓝牙传输歌曲,不时爆发一阵大笑。
一名穿着大了好几号的巴塞罗那队球衣的男孩给戈文播放了一首歌曲。手机里传来一阵枪炮声和房屋倒塌声,还有一段说唱乐。“那是卡扎菲,”男孩说,“他在号召民众战斗。”
一个穿国际米兰队球衣的高个男孩插话说,歌曲的名字叫Zenga-zenga。“巴塞罗那”解释说,Zenga-zenga就是“街巷”的意思。“他号召民众一个村庄接一个村庄、一栋房子接一栋房子、一个角落接一个角落去战斗。”
“你们喜欢卡扎菲吗?”戈文问。
“他是个战士,就像图阿雷格人一样。”“巴塞罗那”说,其他人点头同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