雕刻在时光里的川江号子
星期天,怀着秘密与不安,在心里挖土豆,种菊花
人都有这种情结,抑或经历
当时光告别身体,孤独会让我们这些继续
活着的人,变成乞丐,囚徒
乃至废物
整整一个下午,我都在跟我的窗子聊天,比如
记忆不是我吃过的那片肥猪肉,不是
我刚刚用瑞士军刀削掉的果皮,
它在垃圾桶里安享晚年,呼呼大睡,当然
这毫无意义
记忆是一块变哑了的骨头,或者种子
看似平常,却有神奇的内心,
比如,动人心魄的川江号子——
时间的有声遗物,正穿过长满茸毛和霉斑的
草的缝隙,破空而来
整整一个下午,我都在一张西瓜皮上打滑,
都在试图理解
这些沉淀下来的秘密,如此悠远、破碎、苍凉。
它们不屑一顾地打量着我,
在一种看似虚无的想象里,它们占有了我,
覆盖了我,感染了我,直到
夜晚来临,月亮用柔情把窗子剪碎。
川江号子是声音世界里的活化石
在此之前,在有风跑来、
河流还没有泛起浪花之前,我就知道
世间没有一个猎人
像川江号子这样能够精确地击中怀念,击中
那些表情早就熄灭了的耳朵。
像一个朝着耳朵信步赶来的纤夫,像一个
装满了心酸和甜蜜的口袋,
漏着古老的光芒。莫名地震撼,
让我的身体迅速变旧,世界却开始重现:
美丽的群山,奔腾不息的河流,在我
模糊的视线里,渐渐清晰,
昏睡的大船,在一片黝黑里跳舞的纤绳,让我读到了
作为人的平凡和伟大,读到了
清贫却不失美好的岁月
一首首川江号子,是纤夫们的灵魂
是他们用血汗和泪水酿出来的寄托,一次又一次
将我唤醒的灵丹妙药。某一天,
我们会消失,川江号子,却绝对不会枯萎,
这声音世界里的活化石,是永远属于盛开的太阳……
在武隆
在武隆,时间变得像川江号子
一样古老,一样悠长。逃离了成绩,工作,
逃离了那些使我
膨胀和沉重的事物,
一切似乎都变得可以忍受
比如,在秋天和如此惊艳地歌声里
理直气壮地闲着
想些毫无意义的事,说几句
并不会刮伤底线的粗话,且不一定靠谱
手机关机,在忙碌和庸俗之中置身事外
是可以的。
在武隆,听着传说中的川江号子,
远去的时光,
犹如一块完美无瑕的玉石
再次映入眼帘,顺着漫无目的的风声,
我仿佛注定要遇见一个久违的拥抱和亲吻
深情地凝视
是时候了。
将遗忘碾碎的川江号子
灰暗中骤然亮起的一道道勒痕,
如同,匍匐在大地上的一棵棵闭着眼睛
不卑不亢的树,
沉默得像是睡着了的树
将脖子伸入荒原。迎着湍急的血液,
漫无目的的风,吹过人间,吹过
纤夫们湿滑又灼热的眼神。苦难不动声色,
如遇洪荒,将金色的流水埋葬……
在他们隆起的肌肉里,黎明,
坐在季节的王位之上,若即若离,挥之不去。
就这样,一群人,唱着动人心魄的川江号子,
沿着河流古老的心事
年复一年,积年累月的与日出为伴,
与月光为伴,用行走,雕刻着
坚硬的时光,犹如一个个奔赴婚礼的情郎,
一道道驱散黑暗的火焰
憨厚的纤绳,迂回的河流,以及一首首
将遗忘碾碎的川江号子
牢记着他们的背影,渐行,渐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