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一个老兵”,是爸爸常爱说的一句话,每到这时,他的神态是那么地飞扬和自豪。
十几岁的他,在1940年瞒着我奶奶,与同村四个一样大的小伙子义无返顾地找到了八路军队伍,因为个子高,穿上军装,分到了机枪连。在山东的即墨一带转战。一次激烈的战斗中,日方与我方互不相让,我爸爸他们人数也不算少,可是武器也只有机枪最管用了。我爸爸说,这种场合没有后路,生命算什么,一心想地是打垮他们,消灭敌人。他回忆着说,当时,枪打的已经发烫,手指僵硬的无法动,一个在他身边的战友已经牺牲了,手里依然紧握着机枪,英勇的老爸和战友们,把敌人截住在山底下,拖住了时间,迎来了援助的部队,把敌人一举消灭光。
在爸爸他们当兵不出一个月,噩耗传来,其中一起去当八路的,有两个战友牺牲在战场上,我爸爸也受了轻伤,艰难的部队没有更好地条件给伤员疗伤,当时给了极少的钱,拿着部队开出的证明,指示受轻伤的伤员们,要一路得到老百姓的支持,这钱是在路上老百姓家吃饭用的,回家养好伤再返回部队。在我奶奶的精心照顾下,我爸爸的伤一天天地好起来,依着奶奶的要求,把我妈妈娶回了家,我妈妈成了八路的家属,党组织一面保护他们,一面要求他们积极带领村民搞土改,我父母成了村里革命的带头人。
老爸的伤完全好了后,告别妈妈和奶奶,回部队又拿起他的机枪,走向杀敌的战场。可是,终究没有躲过敌人的又一次炮弹。在一次战斗中,他的机枪已经打红了,但,面对凶恶的敌人,不能松手,一颗敌人的炮弹在他们附近炸开,轰,他失去了知觉。等爸爸被抬进部队的医院时,全身都挂了彩,身上多处是伤口和骨折,手指完全不能动。在医院住了一段时期,没有见好,因为当时的医疗条件太差,伤势严重了,得了破伤风,可能看样子不行了,部队派人把爸爸抬回了家。
我妈妈回忆说:“当时你爸没救了,坐在小凳子上,把碗放在同样高的小凳子上,他的嘴不用筷子也够着碗了,胳臂和腿还骨折,手指动不了” 可见他的腰弯曲到什么程度。今天我爸爸的健在,直直的身子,真的是妈妈的功劳,是妈妈的精心照料,爸爸才起死回生的。
我爸爸现在80多岁了,手依然没有打开过,弯曲的左手拿碗吃饭也十分困难。单位和周围的人都敬重他这个老革命,他的行为往往让大家不能接受。带着他残疾的手,工作中吃苦在前,在家中自己洗衣服,我从小到大,他就是不让我和妈妈来帮他洗,别人帮着干也没用,不相信我们能给他洗干净似的。每当我看到他那笨拙的手洗衣服时,我心里阵阵发痛。一次,我发着火给他洗了床单,在我刚走出家门不到三分钟,我回头往楼上看时,我凉的床单不见了,是老爸拿回了家,重新洗了。在楼前楼后自己动手种菜,他种的菜,长出来后,把周围的人惊呆了,每一颗菜整齐地如部队的战士,别人叫我去看时,我笑了,这是我爸爸拉上线种的,有一颗长歪了,拔出,重新种上,能不直吗?到目前为止,他的被子还是叠的跟现役军人的一样整齐。每当我们评论时,他都会说:“我是老兵”。快乐的他,打掉三颗牙也不会拐弯的人,倔强的性格从来就是坚持自己古板的观点,以前我们小的时候,他与儿子们,三句话就瞪起了牛眼,五句话就能动手,与同事们不到十句话就能抬杠。与我妈妈更是三天没吵架,我家就觉着少了什么。
我妈妈常说他,“你那里像个离休干部,没有素质,完全一个土八路。”我觉着这话真是回味无穷,他就是永远的八路呀!在老爸的脑海里,他一直认为自己是个“兵”。部队养成了他的组织性和纪律性,养成了他在生活中的勤劳和直率。
两年前的老爸神志还明明白白,今天的老爸已经无力再去与别人论高低了,可怕的老年健忘症,近期的事情,记不得,在战场上打日本鬼子的事还如此的动情。谁的话他都听,惟独一件事,谁说都没用。那就是收拾自己的被子。今天听保姆说,老爸还是不肯让她叠被子。
随他吧,因为他不能让床上有丝毫的褶子。在他的眼里,这可是军人的床呀!因为他时刻想着“我是一个老兵”。
【纪念抗日战争胜利60周年征文】我是一个老兵 作者:路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