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这金秋十月，我又回到了乡下的老家，又回到了童年的一段快乐记忆里。

村庄两边的山群巍峨绵延远去，云雾缭绕其间，显出几分飘秀、几分神缈。我沿着村前那条小溪向上而行，心中想着那片常在梦中出现的野菊又该盛开了。

沿溪两岸都是水田，一梯一梯而上，形状有的椭圆、有的狭长，极不规则。但这是村寨先辈们曾经付出的血汗，也是村寨的希望，让一代一代人从古老的歌谣唱到现在的和平梦境。

溪边的草木携着晨雾的湿润，有些凉意的风吹得它们悠悠晃晃的摇动着。溪水中已有早起的村姑用她们玉洁的小手一摇一摆地清洗着物什，有的用木杵一上一下地捶打着，把欢快流动的溪水溅起一朵朵、一串串、一瓣瓣的光片，忽起忽落、瞬间消逝又即刻而来，响声混然回荡在村野随晨风远逸。

村姑们时不时发出清脆的笑声，伴有虫儿长调短调的吟哦，头顶上空偶有鸟儿磔磔低鸣飞过，草木的呼吸和溪水醒来的呓语，弥漫在这秋天的早晨，空气中能让人尝到清新甜润的味道。眼前的情景是如此的鲜活、熟稔，就象自己又置身在遥远欢愉的童年。

儿时，小伙伴们喜欢相约一起在这条小溪上玩耍。溪中有很多美丽生动而又味美可口的水族，成为我们小孩一种巨大的诱惑。

山蟹是最受欢迎的水族之一，易抓，易烹调，其味鲜美。只要在溪中搬开石块，迅速用手围抓，十之五六会有收获。一个小时下来，就可捉到一小桶，用清水漂洗净，再把拾来的柴火烧得旺旺的，在上面架起铁锅，待青烟散去，就把山蟹放入锅内。不大一会儿，山蟹就被烤得黄黄的、脆脆的，撒上盐末，随手折断两根木条当箸夹而食之。那份吧叽着嘴巴的得意劲，别有一番风味。

不过蟹壳内还藏着一个游戏秘密，更让伙伴们跃跃欲试。

在食蟹之前，有专人做过手脚，把两张画着小人头像的小纸条放在蟹壳内。若是一男一女同时发现，他们就会成为“哭嫁”（俗称过家家）的主角了。所以大伙又会吃得很小心，生怕错过成为“幸运儿”的机会。

不记得是哪一年的秋天了，我也当过“哭嫁”的主角。小伙伴们逗着“新娘”，一起似是而非学着大人出嫁时的模样，呜呜有词哭着，悲切中夹杂着嬉闹，哀婉动人又不会让人黯然神伤，但鼻涕眼泪也会满脸流淌。男孩们多数会折下树叶放在口中，吹出尖鸣欢快类似唢呐的声调来，把一场“哭嫁”喧闹得也有几分逼真。

“哭嫁”的最后是“新郞”向“新娘”献花。在那飒飒的秋风中，已是百花凋谢，幸好有野菊在草丛中绽开金色的笑靥。大伙折着折着就来到了溪旁山径边的一块坡荒地上。不知是谁提议，要是在山坡上种满野菊多好，一下就得到大家的赞同。伙伴们就在坡地上到处插着野菊的枝条，没想到第二年的秋天，那块坡地上到处长满了野菊。

从此，那块坡地成了小伙伴们一个共同的秘密。花开时常常相聚在那里，坡地上滚动着小伙伴们欢乐的潮，滋长着童年的梦幻，带着野菊的清香顺着溪水流向四野。

蓦然，一丝幽漾弥长的笛声带着一股熟悉的清香流线般飘悠而至，忽远忽近，忽慢忽快，忽低忽高，忽浓忽淡，把这秋晨的空气逗惹得活蹦乱跳。

循着那笛声望去，映入眼帘的，是满坡的金菊。似星星，似阳光，似一颗颗穿着金箔的糖果，似一簇簇泛着金光的皇冠，似一片片炸裂开来的火焰……

我加快了脚步来到了野菊丛，细细地欣赏着。一簇簇的野菊依坡势生长，参差错落，仪态万千。金黄色的花朵在波裂的翠叶衬托着，鲜嫩娇美，清姿雅质，瓣瓣花冠弯曲向里紧抱着花蕊，整个花朵又执坳地向上，娇羞却又透出刚毅洒脱。微风拂过便婆娑起舞，粲然而笑，那份妩媚祥和一下把肃杀的秋变得温暖如春。

更让我叹服掠心的，是野菊旺盛的生命力。不论是分蘗还是枝插，只要有阳光雨露和土壤中的养分，她就会茁壮成长，开出黄灿灿的小花，象繁星一样装点着秋天的原野，令人赏心悦目，所以野菊被人称作“平民花”。眼前这一大片野菊就是这样的平凡，如古诗中所写：忆向山中见，伴蛩石缝中。

如今，儿时的那些小伙伴绝大多数都已外出谋生，他们象野菊一样平凡而又顽强地生活着。要是能够再相邀一起来赏溪旁这片野菊，那该是多么美好的事情呀！

连翘(写于2001年10月4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