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创]邂逅

    他走了。    
    站在川流不息的站台上，她茫然地望着远去的列车，在心里一遍又一遍地问自己：他还会来吗？
    走在夜幕中的街上，望着霓虹灯迷人的闪烁，行人匆匆的身影，她像做了一场梦一样，在夜的怀抱中慢慢地苏醒着。夜空中繁星点点，没有月亮的陪伴，依然显得静谧、多情,哪一颗是属于自己的呢？抬头望着深邃的夜空，在心中问着自己，泪水无声无息地从她的脸上流下。她没有克制自己，任心中的无奈尽情地渲泻在这夜色的朦胧中。没有人认识她，没有人 注意她，她不用伪装自己的形象，此刻，她只属于自己。
繁忙的工作和成人之妻后的责任，使她无暇再顾及自己的内心世界。把少女时的花环和梦想，小心地收拾起来，放在了心的最底层。女儿出生到如今七年的日日夜夜中，她已经悄悄地走进了而立之年的行列。少女时代的梦想，在她一天天的真实生活中像肥皂泡一样在阳光中闪烁出五彩缤纷的光环后如昙花一现，一闪既逝。
每天按部就班的工作，望着一张张痛苦的脸，看到曾经潇洒自如，谈笑风生的朋友，如今被病魔折磨的只有一线生存的神态时，她的内心深处，时时被命运撞击的泪流满面。在这样的时候，人惟一的希求，就是活着。她尽心尽力为病人做着一切，希望用自己的善良之心给这些挣扎的病人一些安慰。每当从医院回到家，受累的心还没有放松，又开始为这个小家服务。做饭、做家务、辅导孩子，等一切都结束的时候，已经是夜幕笼罩大地的时候。拖着疲惫的身心躺在空荡荡的大床上，在漆黑的夜里，她仿佛才可以放松一下紧张了一天的神经。做了十年的护士工作，从恋爱到结婚初二年中，还有丈夫每次夜班的接送。那份浪漫和温馨的日子把她变成了他的小女人。他那时喜欢叫她小女人。慢慢随着时间的流失，丈夫工作的繁忙，在那条走过的夜路上，已很少有俩个人的身影。她没有感觉夜有多么可怕，星光依然灿烂。在平凡的日子里，每天重复做着同样的事情，她开始明白了，妈妈曾经对她说，人活一生是不容易的这个道理。在她刚听时，还在心中笑妈妈，人生多么美好，有漂亮的衣服穿，有好吃的蛋糕，有什么不容易呀。如今自己到了妈妈说话的年龄，才深深感触到，生活中处处是哲理。
    她喜欢夜晚。当夜悄悄来临之际，她的心情也悄悄地愉快了起来。她喜欢夜的那份宁静，也许更喜欢依偎在爱人怀抱里，感受那种温馨和美好的浪漫吧。朋友说她是一个不食人间烟火的人，永远活在自己编织的梦里。可现在，在夜的怀抱里，她更多地是享受孤独和她那五彩缤纷的梦。丈夫的忙碌，已顾及不了她在想什么？她需要什么？她曾在夜里悄悄落泪，在泪水中进入梦乡。她不怪他，因为他的能量值如此。他曾经有过的浪漫和才艺，也被一天天地冷落，那灿烂的微笑，也在一天天地减少。他说他很累，被繁忙的枯燥的工作包围。一个人挣扎在自己的沼泽中，他还能奢望什么花前月下？惟一的希望就是能活下来。她不再要求他，只是默默地做好自己的事情。在单位上是人人尊重、爱戴的护士长，在家里是贤妻良母。这也许就是生活吧，她不止一次地回答不上自己。
    又是一个星期天，她照常是要出去采购一周的生活用品，去买一个礼拜的菜。这些，在这几年的日子中，已是她的贯例。如果有一天，她顾及不上，这一周家里就要凑合，让她感到很无奈。女儿在写作业，出门前告诉女儿，中午做她喜欢吃的鱼香肉丝。女儿欢天喜地地送她出门，还一再叮咛她早点回来。
    到菜市场，各种蔬菜摆在每个滩位前，新鲜的色很诱人。她一一选了各自喜欢吃的蔬菜。女儿不喜欢吃茄子，丈夫不爱吃芹菜。这两样少买点，特意买了二斤瘦肉，豆腐不能少，买完菜用了一个小时。她不喜欢和菜农讨价，不是她不在乎钱，而是她不忍心。菜农多不容易，一年四季含辛茹苦，起早贪黑地为了生存忙碌着，况且今年的菜很便宜，他们跟本卖不出什么好价钱。为了几分、几毛钱，和他们计较，良心能过得去吗？因此，她从不为买菜讲价。她看不起她的邻居惠。丈夫是一家单位的不小的领导，每次同她去买菜，没有半个上午的时间是走不出菜市场的，她可以为几分钱竟能和菜农讨上半个小时的价。真佩服她的口才，如果去做公关部的职员，保准公司会获利，可她不愿意去工作。惠说老公的钱完全可以养活自己，为什么还要劳累自己呢？女人要懂得享受。你看你，一天到晚的忙碌，得到了什么？是的，她为了留住美貌，不惜花上千元的代价去做美容，可为了一毛钱却不放过一个菜农。这就是人与人的不同。她相信：林子大了，什么样的鸟都有。这也许是世界丰富多彩，充满迷奇的所在吧。她永远不会去为了迎和某些人和事，而去改变自己的做人原则。在她眼里，惠是一个实足的小市民。
    出了菜市场，再去超市。牙膏要买，手纸也要买，洗涤剂。买一袋盐，二瓶酸，女儿喜欢吃的巧克力奶糖，丈夫的咖啡也要买。他已说了几次，加夜班没有咖啡，效率很低，因为他不抽烟。为他们选了各需以后，低头看自己，已是大大小小的袋子挂满了双手和双肩。哎，可怜的家庭主妇。二个小时过去了，需要买的都已经买上，可她也累的气喘虚虚。喝瓶冰冻果汁吧，还有时间赶回去做饭。找了一个面朝街的小桌坐下，伺者已殷勤地站在了身边，她最喜欢这瞬间的感觉，仿佛自己真成了一个公主，四周有伺从跟随一样。难道自己每次喝冷饮，就是为了找到仅仅是几秒钟的喜悦吗？她要了一瓶果汁，喝着草莓味的果汁，望着川流不息的人群和车辆，享受这片刻的惬意，也是很愉快的事情。今天是星期天，来往的人很多。在这座繁华的省会城市，每天都有无数的过客，匆匆从这个城市走过。有成双成对的情侣，在温暖的阳光下，享受二人世界的幸福，那幸福如朝阳一样泻在他们灿烂的脸上；也有年老的老伴，慢慢走在这和平的气氛中，他们的手紧紧地握在一起，相互掺扶着一步一步地向前走着。给她的感觉是那么幸福，令她羡慕不已。一对新人从年轻的岁月中一直掺扶到今天暮年的日子，他们一定是很丰富的一本人生教课书吧。望着他们渐渐远去的背影，笑容还留在她的脸上。也有一个人忧然自得的在街道两旁闲情逸致地踱着方步，那种轻松随意的样子，好象在这个世界上，永远是快乐的日子，生活对他来说是充满着美好的希望；也有如她一样匆忙的家庭主妇，大包小包地拎着。有的有先生陪同，有的一个人面无表情地穿梭在来来往往的车辆行人中间。看着早晨阳光下这灿烂的风景，她会心地笑着自己。原来，自己是这普通人群中的一员啊，没有什么可挣扎的资本，不是吗？
    “这可以坐吗？”一声磁性的男中音把她从眼前的风景中拉回到了现实中。只见一个三十多岁的男子，穿一身很得体的西装，有一米七六的个吧，戴一幅白色的眼睛，正站在她的对面。他浑身散发着一种吸引人的魅力，这似曾相识的感觉，使她忘记了回答他的问话。他看着尴尬的她，以为自己有什么不得体，连忙低头看自己的衣着。她突然感觉到自己的失态，连忙说：“对不起！这里没有人。”
    他微笑着坐到了她的对面。几秒钟之内，他们谁也没有说话。
  “您买这么多东西？”他首先打破了这种令人尴尬的气氛。
  “是啊，这是一周的必需品。平日没有时间来买，只能休息的时候把需要的采购上，要不，家里就乱套了。”
  “感觉你是一个很贤惠的妻子了。”他笑着对她说。
她无声地回报他一个微笑，没有说什么。
  “这个城市很美，第一次来这里，感觉很好。我是在这参加一个会议，前二天很忙，今天才有空出来转一转。”
  “这个城市是很美，干净的街道，漂亮的市区，到处是园艺师的杰作。高楼大厦，有条不紊地排列在街道两旁，给人一种舒心愉快的感觉。如果你在夜灯初上之时观赏夜景，那更是另外一番心境了。”
  “是吗？每天匆忙的工作，几乎忘记了自己，如果不是这次外来学习，还不知道这样的奔波要待何时？偶有一份闲暇，细细品味生活中的某一个瞬间，感觉真好，给疲惫的身心，好像注入了新鲜的氧气，使心情格外愉快。”
    听着他的言谈，她的心再次被震颤。原来，生活中匆匆的人们，每个人都是一幅画，一本书，一杯耐人寻味的咖啡？
  “你经常品味这个城市中的文化吗？”
  “噢，不是经常。”她苦笑着摇了摇头。
    那是五、六年前的时候，生活对他们还算亲睐。每当黄昏来临，总会有一双手握着她的手在这干净、热闹的街心花园，或是坐在温馨的咖啡屋里，感受那份爱的气氛，即使没有言语，他们都会感知对方的眼里流露着暖暖的爱意。她那个时候感觉自己是这个世界上最幸福的女人，以为这样的岁月会一直充满她的视野和感觉。
  “为什么？很忙吗？”
  “曾经拥有过，但现在这种浓浓的品味已经被柴米油盐所代替。很少来看这份美丽的风景，感受这座城市诱人的心情了。”
  “像我们这样年龄的人，正是事业奋斗的时候，走完了青春的岁月，步入中年艰辛的创业之途，无论事业、家庭都有很大的压力。”
  “您有孩子吗？”
  “我有一个十岁的女儿。离开家五天了，她每天晚上都打电话问我什么时候回家。”
  “孩子想您了。”
  “她是想我了。她很依恋我。”
  “哎呀！”
  “怎么啦？”
  “我该回家了。答应女儿中午要做饭给她吃的。”她慌忙地拿着东西。
  “对不起！我耽误您时间了。”他连忙帮她收拾着大大小小的包。
  “没有关系。再见！”
  “再见！”
    他望着她匆匆忙忙离去的背影，苦笑着摇了摇头，也离开了那张小桌。他毕竟是这个城市中的一个过客，他在心中这样对自己说。
    她赶回家时，女儿已经写完了作业，在画面。丈夫还没有回来。尽管今天是星期天，他已经习惯了中午不吃饭，下午三点回来休息，六点再吃饭，而后去办公室。所以，她不用慌忙去做饭。女儿对她说“妈妈，中午给我做鱼香肉丝吗？”
  “妈妈什么时候说话不算数了？乖孩子，好好画画，这是妈妈给你买的巧克力奶糖。”
    “谢谢妈妈！”
    女儿高兴的接过奶糖，继续画她的画。
    她有一个可爱、聪明、听话的女儿。这也是这几年她为此值得高兴和欣慰的事。对她的辛勤劳动，总算有女儿的回报。她也不再为一些没有得到的东西而抱怨什么了。在中国，儿女的孝心和成才是对父母最大的安慰，况且她又是一个很传统的女人，又能改变什么呢？
    她有条不紊在做着饭。今天心情很好，不时还在嘴里唱几句。这么好的心情，连她自己都感到有些吃惊。今天怎么啦？想想自己也感到好笑，和一个陌生的过客聊了几句，就值得这么激动吗？看来自己真有点失态了。
    和女儿吃过饭，收拾完厨房。女儿去她的房间玩时装娃娃，她要休息一会。今天难得的机会，好好修整一下自己，明天又该紧张的上班了。
    躺在床上，时间已经过去了半个小时，睡意一点也没有，而满脑子中只有那位陌生人的谈话，似放电影一样在回放着。他是一个很自信的男人，也是一个很有魅力的男人。他一定有一个很漂亮的妻子，和他肯定很般配，他可以说是男人中的极品了。她满脑子中胡思乱想着种种猜测，想着想着自己就笑了。真是神经出毛病了。为什么想他呢？翻身蒙头睡吧，让这些心思见鬼去。再优秀，再好，不是自己的，想也白想，难道不是吗？
  “蒙头睡，感觉好吗？”丈夫回来了。
    她重新躺好，对他笑了笑，背过身睡着了。
    瞬间的激动，在她平淡的生活中泛起了一丝心跳的感觉，让她很快调整了心态。他只是一个匆匆的过客，难道还会给她什么新奇？以后的日子，在她三点一线的日程中匆匆流走了。
    今天她特地走过那天坐过的超市门前，想看看那张桌前坐着什么人？当她的眼光投射过去时，她像触电一样，不相信自己的眼睛。他一个人坐在那，是他。他在等人？还是在回味那天的感觉？她不由自主地穿过街道，来到了他的面前。
  “您好！”
    他转过头，一丝惊喜从他的脸上一闪而过。
  “您好！我们又相遇了。你来买东西吗？”
  “不。我是顺便路过，看到你坐在这，就过来打个招呼。”
  “这是缘份？”
  “不知道。”她不知道怎样回答他，可已经不由自主地在他的对面坐下了。
  “你今天有空？如果你不介意，我想请你喝咖啡，行吗？”
  “如果你愿意，我不会介意的。”
    他们离开了那张桌子。她本是要回家的，看看表还不到做饭时间。她知道他在这个城市中感到了孤独和寂寞，想有人陪他说话。他今天坐在那，是有预感？还是在等待她的到来？
    这家咖啡屋很安静，因为还没有到夜晚，来的人只有他们。老板是一位年轻但不算漂亮的姑娘，有二十五、六岁，看上去很文静、清秀，长长的头发披在肩上，说话时一直带着微笑，给人一种很舒服的感觉。找了一个偏静的位置坐下。那姑娘已经拿来了原味咖啡和机子，现磨现煮
起来。她静静地环视着这间不算太大的房子，从整个布局上，整个空间散发着一股温馨的暖意。几贴世界名画，以不同的格式挂在白白的墙上，在柔和的灯光下，一切都有一种朦胧之美。那幅她钟爱的名叫《蒙娜丽莎的微笑》的世界名画，正挂在她的对面。那永恒的微笑漾意着迷人的遐想。今天她会笑她吗？在这样的地方，和一个陌生的男子？是一种祝福似的微笑？还是一种嘲笑呢？
  “感觉好吗？”
    她马上调整好自己游神的神态，赶忙回答
  “很好，我已经有很久没有来过这个地方，似乎又找到了从前的感觉。”
  “希望你能开心。”
  “你也一样开心。”
    这时咖啡已经煮好，那位姑娘已经退下。在他们的周围只有宁静的灯光伴着浓香的咖啡味飘荡在四周。这种一边磨一边煮的咖啡，她还是第一次看到，这份优闲的情趣也是第一次感受。以前喝的咖啡都是速溶的。在心情快乐的时候，冲一杯咖啡，坐在宁静的夜里看自己喜爱的书或写自己的心情故事，都是一种享受。望着眼前这个第二次邂逅的男人，她的思绪飘的很远。很久以来，没有的那种温馨又悄悄地爬满她的心头。看他标志的身材，温温而雅的举止，还有不经意的对视，都令她魂不守舍。依偎在他的怀里，会是什么感觉？他会亲吻她吗？是否如她一直钟爱的电影《廊桥遗梦》中的男主人公一样，全身心地拥有她？爱她呢？想着这些非分的梦，她不由感觉到脸在发烧。她完全沉浸在这种温馨的感觉中，没有注意到他对她的注视。她陶醉了，醉在自己编织的梦中。
  “你在想什么？”
  “很久以前的一个故事。”
  “有趣吗？能否讲给我听听？”
  “有一对新婚夫妇挤是公共汽车，人太多，两个人被挤散了，拥挤的车厢甚至连回头的空间都没有。不知道过了多久，人缝里慢慢伸来一只细长、柔软的小手，似是经意又似不经意地拉着了丈夫的手。眩晕的丈夫无法形容那只手的美妙，也慢慢舒展了手掌，全心全意地接受了那只小手。车到站了，丈夫实在无法说服自己放开那只小手，便掏出名片毫不犹豫地塞给了那只小手。
    下车时，突然有一辆卡车发疯般地向丈夫冲来，身后的妻子毫不犹豫地推开了丈夫，自己却倒在了血泊中。当丈夫抱起气息全无的妻子时，发现妻子手里紧攥的竟是自己下车留给那只可爱小手的名片。”
    他们默默地对视了片刻。
  “因为寂寞，爱情有时会游离原本温馨的港湾。因为好奇，我们的行程会在某个十字路口不经意地拐弯。这个故事不正是这样的喻意吗？”
  “平淡的生活，有时会使人窒息。”
  “有同感。繁忙的工作，加之无味的应酬，使本来清新的感觉也变得混浊不堪。好象一天拚命地奔波，换来的只是夜深人静的身心疲惫。如果仅仅活着，人和动物有什么不同？”
咖啡在他们不经意之中已经喝完，时间也悄悄地走向了夜晚。第一次没有给家打电话说明回家晚的原因，可她心中，有种从未有过的激动。
是该说再见的时候了。走在夜色的大街上，聆听着彼此的心跳，这种感觉真好，真希望这夜不要流走，时间就此停止，可又有谁能左右时空呢？
  “再见！认识你真高兴。祝你晚安！”
  “再见！”她伸出了手，轻轻地和他的手握在一起，在这瞬间的接触中，她多么希望他能轻轻地拥自己入怀，感觉那份温馨的激动。可他轻轻地握了一下她的手，转身打车回了宾馆，留给她的是那份惆怅抑或是失落？
    回到家，女儿和丈夫已经吃完饭，在看电视。丈夫眼没有离开电视地说她，不回来吃饭，也不打个电话。
    她没有说什么，给女儿洗完，让她上床睡觉。她自己也上床了，躺在床上翻着曾经看了数遍的《廊桥遗梦》简译本。丈夫还在看电视，他习惯十二点之前不睡觉，况且现在才十点钟。手里翻着书，眼里全是他的影子，心中回味的是下午同他喝咖啡的感觉。
    难道是自己的情感出了问题？为什么一直会渴望得到他的温存？明明是一位陌生的过客，难道还奢望他会给自己一份爱？也许有些感觉，是不需要语言来表达的。心灵在瞬间触电的感觉，也许在许多人之间都会发生，不要太奢望什么，女人永远是悲剧的起因和结果的结合。
    日子又开始了周而复始的轮转。她依旧送走黄昏，迎来朝阳按部就班的做着每天必须做的事情。
  “护士长，您的电话。”护士小李在走廊里唤她。她正在为18床的病人输液体。今天病人输液的多，人手不够，她来帮姑娘们扎液体。
  “你好！哪位？”她习惯性地接着电话。
  “是我，还记得吗？她一下惊呆了，怎么会是他？为了不失态，她马上镇静了自己。
  “你好！你怎么知道我的电话？有事吗？”
  “我明天晚上就要走了，在走之前我想再见你一面，行吗？”
  犹豫了片刻，她答应了他的邀请。
  “谢谢！我晚上在宾馆等你，请你吃晚饭。”
  没等她反应过来，电话已经挂了。仿佛怕她拒绝，还是怕自己失望？
    大半天的时间在她不安的心态中过完了。她第一次对丈夫说了谎话，替科里小张护士值夜班，不要等她回来。匆忙准备好晚饭，告诉丈夫下班回来只要热一下就可以吃了，给女儿洗洗，早点让她睡觉。
    丈夫不耐烦地说，你走好了，这还需要你叮咛，这么唠叨。此刻，如果丈夫看清她的不安的神情，或关心一下她夜班要不要接她回来，她都会动摇自己去约会的决心。可丈夫一点也没有感觉到她多么需要他的呵护，而他以如既往地实施着自己的行为。她什么再也没有说就离开了家。
    街上行人已经少了许多，过了下班的高峰期，公共汽车上没有拥挤的乘客。她犹豫了一下，打车？还是坐公共汽车？最后还是打车。出租汽车司机问她去哪里？她说去某宾馆看一个朋友。车里正放着一首英文歌曲，是她喜爱的那首《yesterday  once  more》。开车的小伙子看上去很文静。静静地听着这首歌，没有再同她讲话。昨日重现，能吗？
    车停在了宾馆的门前，她走下车，付了车钱，准备打电话给他时，在转身的瞬间，她看到他绅士般地站在宾馆门前等候着她。
  “我们去吃饭，就在街对面。”
    她跟着他走向了那个饭店。她没有说什么，怕自己多余的语言破坏了今晚的和谐。这算是他们第三次邂逅了，算吗？还是有意安排？
    饭店里人不多，倒很干净。每张桌子上都有白色的桌布垂吊在四周。一个小小的花瓶里，插着不同种类的娟花，给人一种很温馨、舒适的感觉。即使不吃饭，坐在这喝茶，感觉一定也不错。
    伺者拿来了菜谱，他很礼貌地递给她。“喜欢吃什么？点好了。”
    她很少上饭店，即使来吃饭，大多是丈夫点菜，很少让她亲自点。看着各种风味的菜名，她笑了笑把菜单递给了他。
  “还是你点吧，我很少来这种地方吃饭，也不大懂要点什么。”
    说这些的时候，一丝苦涩的感觉从她的脸上闪过。他肯定没有觉察到，因为他已经开始点菜了。看着他熟练、绅士的举止，她的心再次激动而不安。
    点的菜不多，但很实惠，荤素打配，大多是她喜欢吃的。他好象看透了她的心思？尽量不去刺激她敏感的神经。
  “喝什么？啤酒？还是红酒？”
  “都可以，你随意吧，只要你高兴。”
    其实，她希望喝红酒，在这样温馨而安静的时刻，喝红酒也许会有另外一种感觉。
  “小姐，拿一瓶干红来。”
    一切尽在无言中。
    红酒喝了大多半，饭在惬意的交谈中也吃完了。她多么希望时间能在这一刻凝固，让她感受这份喜悦和激动。此刻的她，完全不是现实中的她了。现在，她几乎透彻地完全拥有了自己的真实。
    吃完饭，他们回到了他住的宾馆。明天晚上他就离开了这座城市，在这短暂的几天日子里，也许是缘份，让他们不经地一再邂逅。
    这是一套标准间，很干净、舒服。床头上柔柔的灯光，使整个房间弥漫着一种玫瑰色的朦胧气息。站在窗前，她感觉自己心跳加快。为什么会随他来到这里？在她还没有回答自己的时候，一双温暖的大手，已经轻轻从身后拥住了她。在那一刻，她仿佛停止了呼吸，一动不动地站着，没有任何思绪地站着。他轻轻地转过她的肩，轻柔地拥她入怀，这一切的一切都是在她奢望而又预料不及的时候发生了。
    这是她渴望的吗？这久违的感觉像放电一样传遍她的浑身，这是她这么多年来压抑的内心中真实的感觉。
  “我想你，从见到你的那一刻起，我就开始想念你。你的眼中有一种摄魂的东西，迷恋着我，使我无法平静自己，为了能看到你，我去我们第一次见面的地方等你，终于在第三次去的时候，等来了你。”
  “是吗？为什么要这样做？为什么？”
  “不要问为什么？好吗？我感觉你的心很累。你是一个浪漫又压抑自己情感的女人。尽管你没有说什么，可你的浑身散发着对生活美好的想往和不甘心现状矛盾心理的挣扎。对吗？”
    她没有回答他，只是紧紧地拥抱着他。她在见他第二次的时候就想像过依偎在他的怀里是一种什么感觉？今天，她真实地拥有了他，真真地体会到了依偎在这个男人的怀里，是多么温馨。假如时间能停止，她希望这一刻永远不要结束。她是一个依恋男人的女人。丈夫这几年对她的淡漠，已经使她那颗充满浪漫、温馨和缠绵的心，也渐渐离她远去了。当今晚依偎在这个钟情的男人的怀中，她似乎忘记了自己已经是一个七岁孩子的母亲，却像一个小姑娘一样，满眼充满着甜蜜的爱恋。他轻轻地吻了她，她起初只是象征地回报他，她不愿让这美好的气氛因为自己的做作而破坏。可那轻轻的吻，最终经受不住他的热烈，她尽情地回吻着他，那种美妙的感觉令她窒息。
  “真好，抱紧我，好吗？”
  “噢，抱你的感觉真好，吻你的感觉更好。今晚留下吧，好吗？”
  “好吧，为你留下，也为我自己。”
  又是一阵疯狂的热吻，吻的她泪流满面。
  当他从那激动的时刻停下来看她的时候，他发现她流泪了。
  “为什么流泪？内疚？还是我抱疼了你？”
    她摇了摇头，擦干泪，又轻轻地贴在他的怀里。她不想离开他的怀抱，像一个婴儿贪婪地依恋着母亲一样。
    房间沉静了片刻，可彼此的心跳清晰地回荡在夜里。
  “做我的情人吧，我会每年来这个城市看你。”
  “会吗？”
  “会的，你不相信我？我是一个负责任的男人。我妻子对家付出了许多，她是一个贤惠的妻子，一个过日子的女人，一个好母亲，我不会放弃她。只是她像一杯白开水，永远不会令人有意外的惊喜和激动。平淡的生活，使我有种压抑的感觉。可遇上你的瞬间，我就感觉到这几年来，我梦中的情人，原来就在这灯火阑栅处。”
  “你相信一个人只有一次婚姻，但可以有多次爱情这句话吗？”
  “相信。”
  “完美的爱情，只有情人可以实现，这其中的道理，想你一定懂。”
  “没有柴米油盐的参与，只有浪漫、温馨的日子，当然是完美的爱情，谁不愿意享受这份幸福呢？”
  “你愿意吗？”
  “情人未必是知已，知已未必成情人。我希望能是后者。”
    “为什么？”
    “因为你我都是有责任心的人，为了对方的另一半，我们要经受许多磨难。在如今这个社会，情人是不会被社会承认的，也不会被大多数人接受。”
    他松开了环抱她的双手，走到了窗前。街灯初上，繁华的夜景，看上去很迷人，夜的诱惑像空气一样无法克制地浸满了每一个空间。
    她轻轻来到他的身后，轻轻抱着他的腰，让心的无奈传遍他的四周。
  “我很幸福，在这宁静的夜晚，依偎在你的怀里，感觉着激动的心跳，这份幸福对我已经足够。我不会忘记，在我走过的岁月中，曾经有你给我的甜蜜和快乐。”
    他转过身，看着她温柔的双眼，再次紧紧地拥她入怀。
  “今晚留下陪我，好吗？”
  “好，但你不要希望我能给你什么，你可以拥有我的心，但不能拥有我的全部，你明白吗？”
  “好，我答应你，只要你留下来。”
    她在他洗完澡后才进了浴室。暖暖的水冲洗着她的肌肤，她闭着双眼回味着刚才的承诺。她真有点怕自己玩火的结果会焚烧了自己。这是玩火吗？她没有这样认为。她要自己活上一次，忘去一切模式和束缚。曾经看一本著名女作家写的散文集，其中有一段话对她感触很深。《爱无止境》这首歌是九十年代风靡大街小巷的《泰坦尼克号》的主题曲。一首歌，一首在苍劲中倾诉着绝世之爱的歌，让她经历了在忧伤中静思，在静思中疼痛，在疼痛中忍耐，几乎有些走不过去的感觉。今晚，她能理解女作家当时的那种心情。她正在体会着如同女作家一样“过不去了”的感觉。尽管没有冰山沉船那么惊心动魄，可在情感深处，一点都不比沉船的场景逊色。
    走出浴室，他在床上翻看一本杂志，看着他安静的神态，她的心又一次激动不已。灯在他的旋转中暗了许多，她轻轻地走到床边，看着他那热烈的双眼，又一次陶醉在温馨的夜里。
  “躺在你的怀里感觉真好。”
    他再次拥紧了她，嘴一刻不停地贴在她的唇上，那热烈的拥吻，几乎要烤化她的“过不去了”的全部。她感觉到他的热烈，他的激动和他的忘我。可她的脑中不能忘记清醒着的自己。
  “我要你，给我，好吗？”
  人性的本能不会因为理智而显的虚伪。她知道他在说什么。他那健壮的肌体，像磁铁一样，紧紧地吸着她的浑身，使她没有喘息的机会。假若没有责任，假若是世界末日，假若---- ---，没有假若，给她一万个理由，也不会使她忘记自己。
    一切都在热烈之中平静了下来。此刻，已是深夜了吧，四周一片寂静。
    那一夜，他们没有做爱。
    早晨起来，她轻轻地下了床。望着安静睡熟的他，她没有叫醒他，只轻轻地在他的额头上留下了一个吻。把所有的心思收拾在心底，她离开了宾馆。此时，天刚刚泛起了鱼肚白。
  “我走了，希望你能想起这个城市的温柔和美丽。”
    他看着她留给他的纸条，感觉心里沉甸甸的，好象有什么东西遗留在了这里，令他心事重重。他是一个洒脱的人，今天第一次有这样的感觉。
    离开这座城市的时间到了。他早早地来到了火车站，不时地向入口望去。他在等待她，
    她会来吗？
    她来了，在这夜色降临这座城市的时候。
  “你来了，我还以为这美丽的夜，没有人来欣赏呢。”
  “怎么会？”
  “还会来吗？”
    “大约在冬季。”
  “这是一首歌名。”
  “现在是秋天，离冬天还远吗？”
    此刻，开车时间到了，广播里女播音员温柔的声音，似一把刀子，一下又一下地刺着她的心。
  “再见！我会想你的。”
    他伸出温暖的大手，握着她那一年四季如冰的小手。
  “再见！一路平安！”
    她多么希望此刻他能再次轻轻拥自己入怀，让她再感觉这最后一刻的温馨。可他很得体地放开了她的手，转身走进了车厢里。
    站在这灯火烂漫的大街上，泪水尽情地流淌在脸上。在这宁静美好的夜里，她孤单地走在回家的路上。
    当夜色消失的时候，一切又重复在眼前，没有人知道她的心路刚刚经历了一场风雨。邂逅的快乐是出其不意的，因为快，所以很快就失去；而邂逅的怅然是绵绵不绝的，因为始料不及，所以丝丝缕缕。但尽管如此，又有谁愿意拒绝邂逅呢？就像我们不能拒绝一朵昙花的意外开放。


              2002年9月23日夜12：00完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