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母校,北方一个小县城里的一所中学。几十年后面貌改得我都认不出来了,原来的平房都翻盖成楼房了。唯独那三棵柳树,让我找到了我曾经的教室。
开全市中学生运动会,我是藤圈操集体舞的成员。藤圈是用柔软的柳条编织成的,用粉红色的纸条缠在藤圈外面,毛茸茸的,煞是好看。
我们从附近河套里割来很多柳条,做完藤圈后,我顺手就把三根比筷子还细的柳条并排插在教室门前的空地上,每天浇上洗碗水。柳条居然活了,眼看着一天天长大,抽芽长杈,迎风摆动。三年很快过去了,我们毕业了,那三棵柳树比房子高了。柳树好像知道我要离开似的,舞动着婆娑的枝条向我频频招手,让我好留恋,好牵挂。
柳树总是和我的中学时代的生活一起进入我的梦境。
我离开县里到市里读高中,后来到更远的城市读大学,而后参加工作到广州,可以说是天南地北。一次回乡探亲,得知我的同桌在县城的母校当校长,我前去看望他。同时探望我那三棵曾经让我魂牵梦绕的柳树。要说我读书是积累知识,那么,我的柳树沉淀的是一去不复返的逝水流年。
三棵柳树看见我,什么也不说,但那挺直的树干,从容不迫的风采,向我昭示着:几十年了,我们还活着,什么风霜雷电都经过,什么暑热苦寒都熬过。我看到它们,似乎悟出了很多人生的道理。一个比筷子还细的枝条,如今成了秘藏一圈圈深深浅浅岁月年轮的大树,目睹着校园日新月异的变迁,送走一批批毕业生如今都成了国家的栋梁。我问柳树:当年的那些老师们怎么不见了人影?我似乎听到了柳树的回答:他们有的退休养老,有的已经离开人世,退出了历史舞台。
年少的我,没有远见,把三根细柳条插得太近,长大彼此相邻显得拥挤不堪,所以它们都努力把自己的身躯伸向天空,一齐向上生长,和睦相处,没有怨言,各有各的风采,各有各的姿态;不是很粗,但是比较高大;不是很伟岸,但是很挺拔,我相信它们的根一定扎得很深很深;尽管周围的人浑然不觉,视若无睹,很少有人问津,更没人欣赏,但它们还是把一片荫凉奉献出来,这本来就是树的性格。
我看见三三两两的学生在树荫下看书聊天,他们好年轻啊,风华正茂。在他们面前,往事、恰同学少年,也就让其渐渐消逝吧。树老了,人也老了,柳树再也没有当年那种妩媚的舞姿,那些萎缩的、残断的枝杈,使人生出一丝惆怅。都说松柏能千年,柳树也会活千年吗?人啊,不管显赫还是卑微,都要老病死亡。树一定比人活得长久,我的柳树一定会枝繁叶茂,年年常绿。
树影渐渐拖长,一个下午,相对而坐,虽然默默无语,也是一次惬意的享受,就算是与少年往事的一次交流吧。
如今,我时常想起那三棵柳树。是不是老迈龙钟了呢?还是更加大度宽容、具有历史的魅力了呢?只要有机会回老家,我还是要去看望那三棵和我一起长大的柳树,如同看望我少年时代两小无猜的朋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