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同学的话并不是空穴来风。
1966年5月中共中央政治局扩大会议和8月中共八届十一中全会召开后,潘多拉的魔盒被毛泽东打开,一场史无前例的无产阶级“文化大革命”全面开始。
学校里出了挺新鲜的事,原来的班长被“撤职”,学习不好的学生开始飞扬跋扈,在课堂上喊起了“起立”。
我们的班主任唐老师每天的讲课成为例行公事。
往常,每到他的课时,他总是早早地就来到教室,他读课文时,每当有人讲话,他就会站起来,一边读课文,一边走到你的课桌前,然后停下来,居高临下地从那厚厚的玻璃眼镜里看着你,直到你乖乖地闭上嘴巴,他才又抑扬顿挫地读起课文。
听他讲课,就是上一堂好听又好玩的艺术课。最好玩的我记得有一次他讲“洪水泛滥”,只见他两手抬起,从讲台上“划”下来,让我们看见洪水在课桌上流过,我们的笑声就成了哗哗流淌的声音。
现在他不再像个老学究那样地给我们讲课,也不再给我们比划,总是匆匆而来,匆匆而去,更有意思的是,还常常像个放羊的人儿,自己随风而去,把羊群扔在戈壁滩上,任羊儿们咩咩地叫着,撒落在天边和眼前……
他让我们自己管理自己。
那个上学的日子是多么地美妙!
学校的大喇叭里说出了许多的新鲜话。什么打倒邓拓、吴晗、廖沫沙,说是他们有什么“燕山夜话”。还有什么要批判“海瑞罢官”。其实,这些我们一点都不懂,管它的,广播怎么说,我们就怎么喊,高兴的是从此可以不再用认真的读书,不用担心那要命的考试。可以整天“革命”。
1966年5月,一张大字报把革命推向高潮,城市里到处响彻着慷慨激昂的革命口号,人们要坚决、彻底、干净、全部地消灭一切牛鬼蛇神,消灭一切赫鲁晓夫式的反革命修正主义分子。
这场红色革命就像一道分水岭,把以前能够和平相处的人分成两大块,一块是好人,一块是坏人。好人是革命的人,是能戴红袖章的人,坏人是艺术家,音乐家,科学家,走资派等等。不过,那个时候,身在领导岗位的人是坏人的真的还挺少,贪污的也少,那个年代的人都说,共产党的干部真好!
上个世纪60年代到80年代以前的干部,是知道贪污是不光彩的事的。如果一旦东窗事发,有人会选择自杀来谢罪。说这句话,是我亲眼看到的。一是吊死鬼,他是爸爸部队后勤部的一个年轻干部。他和另外二个年轻干部就住在我家对面,在老家有老婆,在桂林又喜欢上一个师范学院的学生,为了讨她的欢心,贪污了公款。眼看部队查帐,他的事情就要败露,他趁同宿舍的两个干部都值班的一个晚上,穿上新军装、新袜子,新皮鞋,用一根绳子把自己吊在了屋里的窗户上。记得那天是早上,值班的另一个干部回来,敲不开门,就来敲窗户,看到窗户虚掩着,就打开了,不打则罢,一打开,那窗户上的一幕,把他吓得惊恐万状地怪叫起来。
我和弟弟正在吃早饭,端着饭碗跑了出去,因为,小时候听大人说吊死鬼的故事时,总说吊死鬼拖着长长的舌头。我特地跑到他面前去看看,他没有,死的样子不难看。
还有一对人是淹死鬼,在我家对面湖心亭附近的水域上。
记得那是一个清晨,我像往常一样,用小石头往湖面打水漂玩。忽然,离湖心亭不远的地方有一团东西引起了我的注意,这是以前从来没有看到过的,我跑到了离那团东西最近的地方去看,这时,我发现那是个人头!
“爸爸,湖里有淹死的人!”我赶快跑回家去叫爸爸来看,爸爸一看大吃一惊,立刻骑上自行车去派出所报案。很快,警察就来了一拨又一拨,到中午时分,湖岸边聚集了不少的人看热闹,警察封锁了通往湖心亭的那座小木桥,费了好大的事,终于把那个人捞了上来!快捞到岸边的时候才发现,淹死的是用绳子绑在一起的一男一女两个人。
后来,人们在他们留下的遗书里知道,他们俩是浙江人,双方都有家庭,因为男的贪污公款的事情在四清运动里败露,两个人就相约来到桂林,在游玩了桂林所有的风景名胜以后,买了酒菜,在湖心亭吃了一顿最后的晚餐,上天国去做永远的夫妻了。
现在这样的干部可没有那么傻,贪污受贿的干部的数量之多,职务之高,手段之狠,比起那时的干部可以说是小巫见大巫,多了去了。不是吗?国有破产企业的老总有几个成为台前幕后的私营老板咱不说,就是个村干部都能动不动就占个上百万为己有,有点权利的弄个几千万上亿,养几个情妇是再平常不过的事。2005年,银行系统还爆出了上几个亿的。而且,还轻而易举地就全家去了国外。有的人侥幸被抓了,在接受办案人员的讯问时,竟大言不惭地说:“我参加工作这么多年,兢兢业业为党工作,吃点拿点是小事一桩”。
这个消息听着就心疼!
这些钱,能够安置多少下岗工人?
这些钱,能够让多少工人和基层干部,在无奈挥泪以区区二三万元买断几十年的工龄后,分文全无地等待着领退休金的日子里,而能够领到一点点的生活费用?
这些钱,能够让多少多少贫穷的孩子读上书?
这些钱,能够让多少贫困的边远地区的民众脱贫啊!
好了,中央政府正在加大反腐败的力度,我们还是来说现在吧。
在这场史无前例的文化大革命中,我的爸爸是革命军人,我理所当然地就是红五类子女,我戴上红袖章,当上红小兵,很快就卷入这场红色的革命风暴。
妈妈也戴上红袖套,当上工人赤卫队。
爸爸是军人,他原来一杠三星的帽徽和领章换成了“一颗红星头上戴,革命的红旗挂两边”。
干部和战士的区别就在于他穿的衣服是几个口袋。
革命进行曲四处唱响。我们回部队看战士文艺演出的时候,军营的战士们高唱着这样的一首歌“红色的帽徽红领章,红色的战士红思想,全军上下一片红,红光闪闪照四方。”
外面的世界也都在飞快的变化,一个红色的世界在少女的眼前拉开了帷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