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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6八一征文)唱响青春的日子
作者:海歌 文章来源:本站原创 点击数: 更新时间:2006/6/8 10:45:35

记忆本是流动的东西,每一次轻轻的擦拭都会伸及记忆的触角。对于这段往事,我写得可能是蹩脚、拙劣的,但记忆深处却是动情的。

唱响青春的日子

(一)

大学毕业那年,同学找工作个个如登天梯,不是进了国企,就是当了公务员。我找不到工作,便闷在家里。老妈怕我憋出病,给我算了个命,说还得读几年书。天哪,还读书,再读就成傻子了。

赋闲在家的日子,我总会去报亭晃悠,偶然在报上翻到征兵的消息,脑门一热,便偷偷跑去人武部报了名。回家后,我把报名的事告诉爸妈,他们也没说什么,名都报了,还能说啥,何况老爸也是个老革命。第二天早上起床,发现老妈眼睛黑黑的一圈,都说孩子是父母心头的肉,想来老妈晚上失眠了。

很多人都跟我提过,现在当个兵真难,不仅要过人武部这一关,还有主检医生、接兵干部等等哪个环节都不能出错。可我就这么邪乎,体检、政审……一切比我任何一次考试都来得顺利。

临行前的那天,我穿了两件毛衣,外面套着的作训服还是显得很宽大,不过还好,大伙的衣服显然都大一码。火车站热闹地放着进行曲,许多小家伙卖力地敲着锣打着鼓。我突然意识到自己居然成了小家伙口中的“解放军叔叔”,摸摸胸前别着红花才知道这一切都是真实的。大伙排成一个方阵坐在火车站广场的中央,送行的父母只能在外围站着,时不时还唠叨几句,到了部队要记得多打电话回家,注意冷暖。

火车驶进车站,大伙各自提着行李,有序地排队上了车。平时跟父母也聊不上几句,这时突然大伙有了对父母说话的冲动,或许是很多人都没出过远门的缘故,进了车厢马上打开车窗跟父母打起招呼。

由于是小站,火车小憩了片刻,就缓缓的开动了。外面的人群跟着火车涌动,车厢内的人脖子伸得老长,手拼命地挥舞,眼泪就不停地往下掉。火车驶出老远,父母们仍站在站台遥望着我们。我们这节车厢坐着个接兵的中尉,或许这种场面勾起了他记忆中的某一部分,眼睛有点红红的,为了掩饰自己,便起身进了洗手间。

车子是往南方开的,天气也顺着逐渐变暖了。由于晚上一直坐着硬座睡觉,所以白天大伙都精神恍惚。坐在一旁的战友忽然尖叫了起来:“啊!快看,那边有好多的香蕉树!”这一喊大伙全醒了,个个探出头往外看,陡坡上、山丘上都处爬满了香蕉树,或许是第一次如此接近香蕉林,大伙看着香蕉林猛吞口水。奇怪的是挂在树上的香蕉套着塑料袋,象个鸟笼似的,大伙也讲不出啥名堂。后来问了小武,才知道套上塑料袋是为了保持香蕉的色泽。

火车停靠到了一个小站,一批兵下了火车,听说是到其它地方去的,要改道转乘汽车。这时,外面正在叫卖香蕉,刚才一旁的那位战友探出头,一口气买了好几串香蕉,在车厢里招呼着大伙吃,当然他还特意挑了一串香蕉给了那个中尉。

火车又轰隆隆地启动了,这一次再也没停,一直到达了终点。这是南方的一座海滨城市,天空是湛蓝湛蓝的,深呼吸都能嗅到大海那清爽的气息。下了车,那个接兵的中尉把档案交到一个上尉手上,就径自离开了。那上尉又把档案交给来接兵的每个干部,于是那些干部就开始忙碌地分发起来,有个干部还在我们人堆里挑大个子,随即,我们同来的几个1米8几的大个都被挑走了,不少人羡慕地议论起来,有的说是去仪仗队的,还有的说是打篮球的,反正都是好事。老乡一个个被带到了不同的部队,我很庆幸与同村的一个叫陈健的分在了一块,他个子不高,很精瘦,人挺开朗,聊了几句,大家彼此便熟络了。

在车站足足等了一个多小时,有几个家伙尿憋不住了,纷纷跑去请假,兴许是领队的干部不耐烦了,便叫大伙一起到跃过铁轨的墙边去解决,于是大伙翻过铁轨,齐刷刷地站到墙边,这还是我头次看到行动这么一致。

黄昏时分,接兵的“大解放”姗姗来迟,30人一组上了车,最后上来一个士官班长。同省的老乡翁灿就跟那班长嗑上了:“班长,你先抽跟烟。”

“嗯。”那班长也不客气接过烟,翁灿顺势点了火。

“班长,我们驻地离这儿有多远?”翁灿问。

“不远,1个多小时吧。”

“班长,听说新兵连很苦,是不是?”

“苦,那当然,‘三餐半饱,半夜上吊’。”

“‘三餐半饱’我懂,这‘半夜上吊’是什么意思?”

“就是说晚上拉紧急集合,拉得你只想上吊。”

“乖乖,你唬人吧?”翁灿瞪大了眼睛。

“唬人!?每天晚上拉你三、四栋,你看你还敢死睡不?”那班长翻着白眼看了看他。

翁灿听着吐了吐舌,就不再吭声,靠在车板上,低着头也不知道在想些啥。

车子驶出繁华的街道,渐渐远离令人眩目的霓虹灯。空气的潮湿似乎压抑着每个人,刚才跟班长聊天的翁灿已失去了神采,萎靡地缩在角落,这种沉闷仿佛经历了整整一个世纪。路开始颠簸起来,此时海边贯有的潮湿的气息扑面而来。班长说,快到了,大家把行李准备一下。

这是一个空旷的海岛,连接大陆的只有一座狭长的大桥。车子七拐八弯地进了团部的招待所,我们在招待所狼吞虎咽地吃了一顿晚饭,随后车子又把我们送到了二连。到了二连,大伙已是感到疲惫异常,几个老兵把我们接下车。我对于眼前的一切既陌生又带着一丝恐惧。

“班长,我们现在进得是海岛吗?接兵的干部没说让我们到海岛来当兵呀。”翁灿的话,代表了大多数人的疑问。

“你小子,能问这问题有种。我们连队出岛还算近,要是换成别的海岛,一年半载的休想到城里去逛一圈,你想到城里当兵呀,你舅、你叔,还是你爸是军区司令啊?别痴人说梦了。”一个光头老兵说着拍了拍翁灿的肩膀。大伙听了都是一种失落的表情。

“行了,要熄灯了,你们几个到我班里去。”那个老兵拉了两个新兵就走。我跟陈健被安排到一楼的一个班,房间很干净,我是第一次走进部队的房间,白白的床单,叠得豆腐干似的被子,连挂在墙上的常服都是一样的摆式。或许是太累了,躺到床上就睡着了。

(二)

第二天一大早,还没听到军营里的第一声哨音,大伙就被匆匆地拉到了码头。快艇已经停泊在那了,新兵连听说是个离岛。读书的时候我就去过不少岛屿,象舟山的嵊泗、桃花岛,台州的上下大陈、大鹿岛,对于海岛我就象是个熟识的客人,乘在船上我已在想象那是个怎样的岛屿。

没乘多久,快艇就到了一个小岛。登上岛时,一部分人没上岛,听说要去更远的小岛。在码头等候的是位挂着红牌的干部,个子不高,年纪与我相仿,看他的笑脸,忽然使我想起古龙的小说里写的那个笑起来有四条眉毛的陆小凤,而这位排长恰似陆小凤。“我是你们新兵连二排长甘冬生,一排长叫周立,正在训练场。你们为期两个月的新兵生活将在这度过。好,我还是先分一下班,听到名字的答‘到’,陈健——”

“到!” 陈健声音挺洪亮。

“二班。”

“是。”

“翁灿。”

“到。” 翁灿的底气不足,听起来完全不象他平日里讲话的声音。


“三班。”

“是。”

“海歌。”叫到我了。

“到。”明显我的声音也是“低音”,翁灿正掩着嘴偷乐。我不以为然地向他瞟了一眼。

“四班。”

……

营区在一个几十米的陡坡上,我提着两箱笨重的行李拖在队伍的最后面,二排长放缓了脚步:“海歌,我来帮你。”“谢谢排长,不用了。”刚到连队怎么说也得充一下好汉。

二排长点点头:“那行。我看过你的资料,不错,在部队好好干,你们新兵连的排长、班长素质都不错,有什么问题多请教。”二排长说得我有点受宠若惊,后来我才知道下连后的连队就是二排长的连队——炮连。

班长是福建莆田的,瘦瘦的脸长着几颗青春痘,虽然努力板起面孔,但看起来还是很稚嫩。班长一见我,就开始摆起班长的架子:“头发留得这么长怎么行,去去去,让三班长给你理短点。”

理完发,走廊上陈健、翁灿几个同来的正在站军姿,翁灿皱紧眉,脸上挂着一滴滴汗珠。呵,这站军姿哪有这么痛苦。一班长见我进来,眼光一亮,“嘿,正好,海歌你去外面凑个数。”

“学他们样,挺胸、收腹、提臀,身体前倾,两脚并拢,双手紧贴裤子中缝,对,就这样。”一班长拍了拍我的肩膀,“好好站——啊!”

站了两个小时,两腿开始发麻,看看翁灿挤脖子瞪眼的痛苦状,想想自己也好不到哪去。终于熬到开饭的哨音,几个班长帮我们排好高矮顺序,然后就整队去饭堂了。

“喂,老乡,你肚子饿不饿?我都咕咕响了。”旁边的翁灿小声地对着我说。

“谁在讲话?不想吃饭了,啊——”一班长长了兔耳朵似的,眼睛马上瞄了过来。

二排长和连长、指导员正站在饭堂前。

“一班长,先指挥大家唱首歌,顺便示范一下怎样指挥。”指导员对一班长说。

一班长挠了挠头:“今天,我给大家示范一下指挥。”说着,打了一个拍子,然后又挠挠头:“嘿!其实部队的歌就是一个旋律,每一次重音的时候,挥下去就行了。” 听一班长这么一讲,全连的战士都哄堂大笑起来。

指导员瞪起眼说道:“行啊,一班长,我平常是怎样教你的,你这不是给我指导员脸上抹黑吗,好,行行行,下次再慢慢教,你先给我指挥唱首歌。”

“大部分同志都是刚来的,先唱个简单点的——《团结就是力量》,不会的就先跟着唱,我先起个调。”一班长清了清嗓子:“团结就是力量,团结就是力量,预备——唱……。”

我站在队伍的中间,说来惭愧,连这首旋律简单的歌曲也不怎么会唱,只是嘴巴张着装装样子。旁边二排的一个战友,脸憋得红红的,正扯破嗓门嘶喊。我禁不住想笑,但看见一班长的眼睛有意无意地总瞄向我,赶紧集中注意力。

吃完饭回到排房,有人正在翻我的背包。

“嗨,嗨,你是谁,翻我的东西干嘛?”我问。

那人转身冲我一笑,露出白白的一对虎牙:“班长说了,让我帮你收拾一下床铺,晚上我们一起睡。”

“一起睡?”我诧异地问。

他连忙解释道:“噢,不是,我们都是上铺,挨着铺呢。不过我晚上爱打呼噜,你不介意吧?”

“没关系。啊,忘了自我介绍,我叫海歌,你叫啥?”

“你的名字我早就知道了,排长前几天就说有个大学生要来当兵,还挺凑巧的,你居然分在我们班。我叫张忠武,叫我小武吧。很高兴能认识你。”说着,小武伸出手跟我握手。

小武的手劲蛮大的,握得我生疼,只能“呵呵呵”的加以掩饰,忙说:“很高兴,很高兴。我们还是收拾东西吧。”

新兵连的时间都排得很紧凑。早上狼吞虎咽地吃了饭,便冲冲地出了饭堂,在新兵连有个规定,就是吃完饭后必须得有两人以上按队列回排房。一抬眼,瞧见饭堂外正站着那位每次唱歌脸都憋得红红的“憨态可掬”的战友。

“嗨,你吃得这么快!?”我问。

“我没吃,我们那没吃早饭这个习惯,一般只吃中饭、晚饭。”那个战友回答。

“噢。那你叫什么名字,是哪的?”我继续问。

“我叫黄明辉,是湖南龙山土家族的。”那个战友笑着说,“我们那儿叫我辉子。”

“灰子,嗯,的确有道理。”我看着他黝黑而又憨厚的脸庞。

“你说什么?”

“没说什么,我们还是赶紧回去吧。”我看他那傻样,心里暗乐。

我们一排的排房跟二排隔着老远,不过训练是在一块。辉子是二排的,每次训练场上,就数辉子和陈健、小武练得最勤。听说有一次,辉子家里来信,班长叫他做2000个俯卧撑才能看,他果真做了2000个。象我们这些混混,碰到这事就是有赖则赖,不过,翁灿倒不觉得是这么回事,他说,那小子收到的肯定是情书,爱情的力量呗。还有我那老乡陈健,也是个玩命的家伙,跑障碍1分25,在排里算是很牛的成绩了。为此,班长经常拿我开涮:“唉,都是老乡,素质就怎么这么两样昵?”至于小武,当兵前就一直在预备役,军事素质本身就很全面,几个队列动作没练几遍就pass了。

(三)

这天我感到特别累,看新闻联播的时候,整个人几乎快散架了。在新兵连,为了养成良好的作风,看新闻一律是坐在地上,盘起双腿,挺直腰杆。各班长还不时地看着自个班的人员,谁背稍微有点弯,就给谁严严实实地 “捶”几下。这天不到一会儿,班长已经捶了我好几下,但我的腰不争气,不久又老样了。班长发火了,扯着我的胳膊说:“走,跟我到外面去。”

我被带到了排房,班长瞪起眼说:“新兵蛋子一个,不要当了几天兵,就鸟起来了,今天你要是做不到500个俯卧撑,就不许给我起来。”

“做就做。”我气呼呼地伏在地上开始做起来。我做了两、三百个俯卧撑,就全身大汗淋漓,支撑不住了。

不久,大伙看完新闻回来了。每个人匆匆地换了短裤、背心又出去训练了,惟独我们班几个都跟木瓜似的看着我出丑。

班长看得挺火,呵斥道:“你们都楞着干嘛,跟一班长训练去。”大伙马上一哄而散。

“咦,小武,你怎么还站在这儿?”班长抬头看到小武还站在原地。

“班长,你看海歌都做不动了,地上的汗水都湿成人形了。”

“怎么着,你想帮他做,可以。他还剩200个没做完,你帮他做,就加5倍,1000个俯卧撑。如果他能多做1个,那你就可以少做5个,怎么样?”

“成,没问题。”小武埋头做了起来。我似乎又有了力量,

终于听到了洗漱哨,我胡乱地洗漱了一番,便爬上了床铺。小武满头大汗,正用被子扑打着当扇子。

“小武,给,巧克力。”我从枕头底下拿了一包巧克力,“刚才谢谢你。”

小武接过巧克力:“谢什么呀,都是兄弟。再说啦,以后考军校还打算让你帮我补习功课呢。”

“没问题,不过下次罚做俯卧撑你得全包。”

“可以呀,不过,你得把你的巧克力全给我!”

晚上正在睡梦中,班长拉了拉我的胳膊。“走,穿上衣服,跟我一起站岗去,记住,多穿件衣服。”

我穿上衣服,走出屋外,发现小武也站在外面。

“呵呵,我刚才没留意,原来你早就下床了。”我说。

“噢,小武也是我叫来的。”班长解释说,“今天你们两个跟我一起站岗。我先简单的说一下站岗警戒需要注意的有关事项,如果发现有人,记得先隐蔽自己,再问口令,知道吗?”

“是。”我们俩异口同声地回答,头回站岗一切都还挺新鲜。

“那好,你们先站一会,我有点事去去就回来。”班长说着,就跑向远处的营房。

已至寒冬,虽然是南方的小岛,风却刮得刺骨。我和小武在走廊上无聊地来回踱着步,裹着大衣还是有阵阵寒意,于是我俩靠到避风的墙角紧挨在一起。等了许久,还是不见班长的踪影,小武不禁问道:“海歌,你说班长叫我们俩站岗,自己却不知道躲哪去了,该不是为了刚才俯卧撑的事,又想主意罚我们吧?”

“你别瞎想了,今天是我们第一次站岗,可得多留点神。”说着,我四处张望了一下,“看,班长回来了。”

“你俩小子,不是告诉你们要先隐蔽,再问口令吗?”班长见我俩傻呼呼地站在原地说。

“班长,这不——还不习惯嘛,要不我们再操练一下。”小武嬉笑着说。

“就你小武滑头。”班长作势要打,小武连忙躲到了我的后面。

“好了,算你躲得快。说实话新兵连伙食不好,我刚才从炊事班拿了几个鸡蛋,给你们补补身子。”班长说着,从大衣袋里掏出几个鸡蛋分给我们。

“谢谢班长。”我俩不客气的接过鸡蛋,吃了起来。

“小心,慢点吃,别噎着。”班长微笑着看着我俩吃,“今天晚上处罚你们的事,还记恨我吗?”

“啊!班长,原来在贿赂我们。”说着,小武吐了吐舌头。

“好你个小武,好心当成驴肝肺了——啊!?”这次,小武胸口结结实实地挨了一拳。

小武揉着胸口说:“班长这一拳应该多加两个鸡蛋。”

“好,明天我让一班长给你。”
“别,别,一班长给我,我还要多跑几栋障碍呢。”说着,大家都笑了起来。

(四)
新兵连的饭堂不大,洗碗的地方仅有几个水龙头,为了抢时间,都是你挤我、我挤你。

“兄弟,我有事,让我先洗。”翁灿拿着碗筷往里挤。

“凭什么就你先。”前面挡道的人丝毫不卖帐。

翁灿用力地推搡了一把前面的战友,那个战友也不服气,转身便推翁灿。正巧,一班长进了洗碗间:“你们俩干什么,嫌这太舒服,是不是?”

“班长,是他先推我的。”那个战友气吁吁地说。

“我推什么了,我有事,你不能先让一下。”翁灿说。

“行,你们有种,看晚上怎么治你们。”一班长也没多说,掉头就走。

这天是星期六,按惯例晚上自习,但晚上看完新闻后,一排长周立径自把我们排带到了海边的沙滩。

“同志们,今天在我们排发生了一件非常不愉快的事。有两名同志,因为一点小事发生口角,竟差点打起来。我们现在是军人,不是普通老百姓。作为军人就应该有军人的样,部队要有战斗力,首先就应该团结,而你们今天的行为,简直就是给我们军人抹黑。所以,我今天在这里不只是处罚他们两个,而是处罚大家,希望大家记住我们是一个整体,每一个人都是这个整体的一部分。”说着,一排长周立示意一班长开始训练。

一班长在沙滩上划了一条起跑线,二班长站到了距离100米左右的地方。随即,叫我们冲刺100米,取前2名休息。于是四、五十号人随着一班长一声令下,拼命地往二班长方向跑。等到最末几个跑完,已是满头大汗。接着又是同样的规则,鸭子步、蛙跳。几项训练下来,最受苦的当然是军事素质最差的兄弟。此时,排长又示意让我们继续定型两个小时。

海风吹的狂烈而又刺骨,前面的小个子被吹得有点东倒西歪。一班长狠狠地踹了他一脚,冲他说:“偷懒!两腿绷直会晃吗?”小个子跌倒在地上,也不敢吭声马上又爬了起来。这次他不敢再晃动了。我的双手更死死地紧贴着大腿,空气就在那一瞬间变得压抑。我似乎听到小武喘促地气息。

班长拍了拍小武的肩膀说:“今天可能对大家来说是一辈子最难忘记的日子。我索性给大家唱首歌。唱首什么呢——我想这首歌是最能说明你们现在心情了。”说着,班长便放声唱了起来:“说句心里话,我也想家。家中的老妈妈……。”

听着听着,心里好象有什么东西在搅拌,不自觉地流下眼泪,看见前面的小个子已抑制不住微微地抽搐着,空气忽然变得格外的萧瑟。唱完一首歌,班长似乎觉得不过瘾,索性又继续唱了起来:“咱,当兵的人,说啥不一样……。”此时,排长与几个班长很默契地同声唱了起来:“说不一样,其实也一样……。”不知什么时候,我听到了小武的声音,他跟班长他们一同在歌唱,跟着所有的人都一起唱起这首歌,歌声久久地回荡,似乎传到了遥远的海的边际。此刻,在每个人的心灵深处,灵魂得到了前所未有的洗礼,“军人”这个字眼,我比任何时候都来得清楚、明白。

这天晚上,我正睡得香,突然哨音大起。旁边的小武推了推我:“快点起来,搞战备了。”大家慌乱地穿起衣服,打着背包就往外冲。

排长周立在训练场正拿着手表掐时间。“嗯,最后一个8分45秒。”

“海歌。”排长点我名。

“到。”

“你给我回答一下,我们这儿离金门有多远?乘快艇多少时间到达?”

“报告排长,我们这距金门1826米,乘快艇只需3分钟。报告,回答完毕。”

“好,大家都清楚了,现在你们看看自己的时间,用了多少分钟。最快的陈健,4分12秒,最慢的翁灿,8分45秒。这样的速度,我看还没等我们穿好衣服子弹就飞过来喽,更别说拿着枪去打敌人了。一班长,你看怎么解决吧?”

“一排的听好了,把被子打开铺在地上,记住把衣服、袜子全脱了,睡到被子里去。等会儿,听到我的哨音起床,如果哪个达不到2分半之内的,继续给我睡在外面。大家听清楚了没有?”一班长扯开嗓门问。

“听清楚了。”于是,一个个打开背包,也不管地上是否尘土飞扬,铺在地上,脱了衣服就钻进被窝。

夜色是空旷而又寂寥的,但每个人都毫无睡意,静静地等待着哨音的吹响。

“啾——啾啾。”急促的哨音再一次打破了沉寂。

大家听到哨音从被窝中“嗖”地窜出来,飞快地穿起衣服。2分半的时间转眼就至,我只差一颗纽扣没扣上,我偷偷地伸出左手想去把它扣上,站在右侧的小武轻轻地碰了我一下,我看到一班长正盯着我们,于是又缩回手去。

这次的成绩不错,有十个过了关,还有几个就象我这样,只差那么一丁点,小武先过关了,走回屋时,他向我点头鼓劲。

第二次,我也顺利过了关,回到屋内,看到小武还睁着眼睛没睡。

“怎么啦,小武想家了?”我爬上床问。

小武背过身没理睬。本来睡意全消想和小武说说话,见他背过身去,觉得无趣,便索性也背过身,一会儿便睡着了。

(五)
新兵连没假期,最多晚上安排写写家信,电话是不允许打的,所以每个人都趴在小板凳上“吭嗤”“吭嗤”写个没完。怕家里人担心,部队的事我不想太多的告诉家人,只是寥寥数笔就把信装进了信封。看见小武嘴里叼着笔,苦思冥想地写着家信,便悄悄地站到小武背后:“小武,在给家写家信那?”小武马上捂住信。

“呦,小武害羞了,肯定是封情书,是哪个姑娘有这么好的福气!?”我说着一把抢过小武的信,大声朗读起来。

“亲爱的小姨:近来身体可好?院里的几个弟弟妹妹可曾听话……”我正念得起劲,小武一拳挥过来,把我打倒在地,从我手上夺过信,急急地跑出屋去。我一下子意识到可能会出事,也顾不得疼痛马上追了出去。看到小武正撒开步子往海滩跑去,我便拼命跟在他后面。

“小武,快停下!”

“小武,快停下,你到哪去?”

小武跑着跑着,突然顿足站到了海滩边一块突起的礁石上,转过头用一种怨恨的目光看着我。我还是头次看到小武吓人的眼光。

“现在你知道了吧,我是孤儿,是一个没父母要的野种。十八年前的某个晚上,我被父母抛弃,就扔在天寒地冻的大街上,是福利院的小姨把我养大的。一直以来,我都要求自己好好的努力,好好的做人,我不希望别人瞧不起,不希望别人说我没父母。”小武的话有点象电影里的独白,情节虽然老套,但却是活活存在的现实。

“小武,刚才我做得是有点过分,但我没有任何歧视你的意思,你不是一直叫我海歌吗,那你就把我当成你哥好了。你在新兵连的训练成绩不是很好吗?没有任何人轻视你,当然,我也不允许任何人轻视你。别傻了,父母只能是养育你,很多道路还是要靠自己走出来的,何况,我会一直支持你的。”我想不出更多安慰的话语,只能希望小武自己走出阴影。

小武久久地看着茫茫夜色的大海,渐渐又恢复了他以往乐观的心态,转头看到我微肿的脸,说:“刚才打的一拳还蛮准的,下一次再欺负我,看我不把你的裤子扒下来才怪。”

我笑着耸耸肩,装作无所谓的样子。“下次,我肯定会拿个话筒,召集全排的战友说,小武是个——”看着小武一脸紧张的样子,我真的有点憋不住想笑,“是个真正地军人。”

这次,小武被我逗得没脾气了,于是催着我:“快走吧,要熄灯了。”

回到连队刚好吹熄灯哨,来不急洗脸刷牙,躲进被窝就睡觉了。

(六)

过几天连队要组织一次队列训练考核,这几天一直在训练队列,一走就是2、3个小时,也没怎么休息。好不容易间隙休息,大家全赖在地上懒得起身。

我见小武一直站着就问:“小武,这几天,你走路总是怪怪的,哪里不舒服?”

“没什么。”小武的脸一下子红了。

“没什么?那大家都在休息,你为什么还傻傻的站着呢?”

小武摇着手说道:“我,我不累,所以用不着休息。”

看小武支支吾吾地说话样,肯定有什么瞒着我。“小武,说实话,你怎么了?”

小武犹豫了半天说:“我告诉你,你可要保守秘密。”我点了点头。

于是小武凑到我的耳边说:“我不知道怎么搞的,这几天屁股很痛,要炸裂似的。”

“不会是痔疮吧?前几天一排就有个兵得了痔疮,你赶快向排长请一下假,到卫生员那边去看看。”

小武从卫生员那儿回来,老远就看到他趴开腿一撅一撅地走着路,样子滑稽可笑。

“海歌,你笑我?”

“我没笑,真的。”我勉强憋着笑。


“我看你憋着偷笑。”小武说得我实在忍不住了,“哈哈哈”大笑起来。小武气得满脸通红,转头就往排房走。

“小武,别生气嘛。明天卫生区我全包了。”

一听我说卫生区全包,小武马上掉过头。

“不行,还要帮我洗衣服,卫生员说了,让我好好休息,少干‘体力劳动’。”说到最后几个字,小武还特意加重了语气。

“Oh,My-gad!” 小武简直是无赖透顶。

后来的几天,小武没有参加训练,只是在排房熟记一些军事理论知识,而我的衣服倒多半是他帮我洗的。


(七)

大年三十,这是第一次在外过年,总是想起老妈忙碌地身影,一边裹着粽子,烧着年饭,一边还赶着祭祀,我属于什么忙都帮不上的那种,手里抓着一大把瓜子嗑着,还不时叫几个小家伙放鞭炮。

新兵连除了晚上加了几个菜一切都照常,走队列,练体能,不过晚上看春节晚会的传统没变。给家里打电话的时间安排在看春节晚会的时候,当然“打电话”是连队对每个新兵的一项政治任务。连队只有一部外线,所以每个班的新兵只好轮流打。我只惦念着自己啥时候打电话,看电视根本心不在焉。

我问旁边坐着的班长:“班长,你怎么不打电话?”

班长笑了笑:“不用了,家里前几天刚联系过,也没什么事要说的。”

“今天不一样,今天是大年三十。我肯定会打给小姨的。”小武也凑了过来,“也不知道那些小家伙听不听话,按说现在吃的东西可多了——有大闸蟹、老鸭煲、清蒸河鳗……”

“得了小鬼,整天只知道吃,怪不得要生痔疮。”我看他说得口沫飞溅,显然刚才的那顿没喂饱他。

“班长,你看海歌糗我。”

“你们俩别闹了,等一下春节晚会上,可能会有我们连队向全国人民拜年的镜头。”班长说。

我兴奋地问:“啊!真的,是不是前几天到岛上来拍电视的那几个人?”

“对呀,前几天不是排练了老半天,搞得我满头大汗,简直比训练还紧张。”班长回想起拍摄N机的情景唏嘘不已。

“唉!可惜我在排房休息,要不然小姨他们就可以看到我了。”小武无精打采地说着。

好不容易熬到晚会中的拜年时段。五秒钟的时间,一句拜年词,一眨眼的工夫。大伙眼睛睁得大大的,生怕会漏看一个镜头。或许此时,我们这帮小子在外人看起来是二楞子,但对于我们来说却是一种实实在在的欣慰。我忽然发现一班长在角落偷偷地擦拭眼泪,正打算过去问问情况,班长一把拉住我。

“海歌,别过去,就让他哭吧。都五年了,他还没回过一趟家,每年他都是在新兵连过的春节,大年三十晚上,他总是把打电话的机会让给那些第一次在军营过年的新兵。”

我忽然一下子理解了一班长,有多少象一班长那样的老兵在毫不起眼地岗位上悄无声息奉献着青春。

那天晚上,我和小武都没打电话。

考核前夕的几天,我们相应地减少了训练量,对于我们这些精力旺盛的家伙,这几天的清闲早已按耐不住,摩拳擦掌、跃跃欲试,想检验检验这几个月来的成果。

考核的组织形式是以班为单位,我们班整体的军事理论素质不错,可惜抽签的时候,抽到考核的课目是精度射。精度射是最没把握的项目,仅仅只有5发子弹,1发打不好,就有可能不及格,况且还是老式的56-2式冲锋枪。

“小武,你能打几环?”坐在打靶场上我问。

“我的目标就是满环——50环。”小武信心十足地说着,手里还做着预扣扳机的动作。

“嗨,别吹了。我跟你打赌,要是你输了,你得给我到篮球场顶皮球去。”

“那要是我赢了呢?”小武问。

“你赢了,我给你一大包的巧克力。”

“好,一言为定。”小武跟我击掌为誓。

这时,一排长周立叫我们起立,带队进了靶场。我们一字排开,小武就在我身旁的靶位。

“弹药保管员,分发子弹。”一排长周立一声令下,站在一旁的保管员从弹药箱取出一大包子弹,分发给每人。我接过五发子弹,手心全是汗。


“跪姿压子弹。”我擦拭了一下手汗,把5发子弹都装上了弹匣。旁边的余军紧张的把子弹掉到了地上。

一排长周立来到了他的身后说:“余军,没关系,别紧张。射击的时间绰绰有余,等会儿,按照平时训练的来,慢慢打,噢!”

我们匍匐在地,周围悄无声息,空气好像凝固一般,我缓缓地深呼吸一口气,等着小武打出第一发子弹,因为这是班里早先商量好的。

“呯!”我看了看靶位,居然是余军打的第一发,而不是小武。远处报靶的战士正左右地挥着红色的报靶牌。

“嘿!好小子,十环!”一排长在后面说得虽轻,但压抑不住喜悦之情。此时,班上所有的人都开火了。我的第一发子弹也不知道怎么就出去了,然后见白色的报靶牌上下的晃动着,还行,9环。我也不多想,一发一发的打,顺利的打完5发子弹,自己估算了一下成绩, 45环,还不错,不知道小武打得怎么样。等全部打完后,一排长把我们带离了靶场。

一排长把队伍一带到休息场,就跟班长说:“四班长,你们班还行,没一个冒泡的,不过,小武挺可惜的,连续打了4发十环,最后1发打了九环,这连嘉奖就一下子给跑了。”

小武正懊恼地挠着头,我得意地指了指头顶,提醒他回去顶篮球,他不服气的瞥了我一眼。

“小武,不错,以后留在我们连队,让排长好好培养培养,肯定是个了不起的步兵。”班长拍了拍小武的肩。

“不,班长,你不是在战炮班吗,我想当炮兵。”

“那好啊!不过你得跟排长说说,排长正想留你在步兵排呢!”

一听到下连队分班的事,我忙急着问:“班长,那我会分到哪个班?”

“班长,还有我,我会分到哪个班?”旁边的余军也凑上来问。

“不该问的别问,你们保密守则没学到家嘛。等考核完,明天自然就知道。”班长马上端起架子,手负着背,看其他班打靶去了。

“嗨,不说就拉倒。”大伙觉得没劲,便老老实实地看别的班打靶。

第二天4:30,一排长就把整个排都叫醒了。

“今天是下连的日子,大家快点起床,赶紧整理一下行李,6:50分左右的潮水,有许多同志还要出岛呢,所以动作快一点。”

大家收拾好东西,背上背囊来到操场集合。一排长拿着相机:“来,趁还有点时间,大伙合个影,一班长,你整一下队伍。”我跟小武,还有小老乡陈健站到了一块,一排长叫了一个老兵帮我们拍照。新兵连唯一的一张集体照,自然比任何时候都庄重得多,我和小武互相帮忙整了整衣服,翁灿是最洒脱的,靠在余军身上小寐。

宣布下连名单了,我的心情是矛盾的,希望自己走出这个鸟不拉屎的地方,但又不想离开几个月来朝夕相处的战友。一排长正式宣布命令:“听到名字的,将去炮连报到。一班,陈冲、向晓敏,二班,李立丰、徐良,三班,翁灿,四班,海歌、余军、魏国辉。” 虽然早有预感,但小武还是满噙着泪水。这是一个让人难舍的时刻。

这时陈健过来拍拍我的肩说:“老乡,要多保重,记得回来看看我们这帮兄弟啊!”

“会的,一定会的。”我点着头。

匆匆的吃完早饭,二排长甘冬生就带着我们16个新兵来到码头,码头还是老样子,不过这次我们是告别这里,踏上新的历程。所有人都来到码头送我们,小武帮我提着箱子,满脸的不舍。我强忍着欢笑对小武说:“小武,好好努力,记得出岛的时候,一定要来看看我。”

“我会的。可惜了,本来你还能帮我复习功课。”

“没关系,以后有什么问题,打电话给我就行了。我这有本《钢铁是怎样炼成的》,入伍前特地买的,本打算也把自己炼成钢的,可惜不成呀,所以还是把这本书送给你吧,希望你能炼成钢!”我从包里取出书递给小武。

这时一排长周立把我们几个一排的兵叫到一起。“今年是我,还有甘排长从军校毕业第一次带新兵,和你们相处日子虽说不长,但大家能够聚在同一个连队生活就是缘分,不管我以前做错过什么,都请你们原谅。现在你们即将离开这里,到新的连队,希望你们发扬好的作风,作一名真正合格的士兵。”

“是。”我们齐声答道。

一排长周立的眼眶湿润了,他情绪激动地一一握着我们的手向我们告别。我的眼泪再也忍不住,“哗——”流了下来。

我们踏上了船,看见在岸上的所有战友列好队,齐刷刷地向我们敬礼。我们也放下手中的行李,缓缓抬起手回敬着军礼,这或许就是军人表达情感的最好方式。

船渐渐远离了码头,我看着站在码头上的战友们,心里默默的祝福:“战友们啊,珍重!”

(九)

南方零星的岛屿驻守着兵,有些岛小的(一般叫屿),就一、两个兵,一年四季,只有跟岛上的小鸟打交道,运气好的话,还可以种种地(一般的土地都不适宜种植),消磨点时间。一出岛,兵看什么都新鲜,但话说不上两句就脸红,戏称傻兵。

我们连队驻守的岛是个集镇,尽管没这种体会,但每每看到从小岛上过来的战友,想想自己付出的辛苦也变成了某种幸福。车子歪歪扭扭地开进了集镇边上的小路。二排长说,快到了,前面那堵围墙就是营区了。

车子缓缓地驶进营区。曾在多少梦里我在想象着他的模样,如今他就在我的眼前,一排低矮破旧的平房,前面是一片黄土的训练场,我能嗅觉到烙在黄土地上汗水的气息。这就是我需要相守两年的连队,她将是我生命中永恒的橄榄绿。

老兵们叫嚷着:“快看,车子来了!新兵来了!” 车子驶进营区,老兵们站成两排正列队欢迎。我们一个个从“大解放”上下来。老兵们就跟看见活宝似的,一个个兴高采烈,欢欣鼓舞。

“今年的兵不错,个子小的也挺壮实。”

“你看那个,跟刚走的一班长太像了。”

“你这一说,可还真像。”老兵们谈论的是辉子,辉子是二排长在新兵连挑中的。

“别站着看哪,来帮忙搬行李!”这时一个挂着一杠三星的上尉叫着老兵。后来才知道这个1米8的个头、眼睛炯炯有神又长得非常英武的上尉就是我们的指导员。

老兵们一听招呼,就帮我们把行李先搬进了排房。排房简陋但整齐,墙上挂着一排吉他,整整12把。

“乖乖,班长,你们是吉他演奏队的!?”翁灿一进屋就侃上了,“班长,你们不知道,我在老家是业余乡村演出队的男一号,我一上台……。”

“喂,翁灿,别吹啦,上次让你指挥唱首歌,前半部分打太极,后半部分跳迪斯科,够呛。”看他得意忘形的样子,我忍不住说,翁灿的脸都绿了。

正说着,“啾——”一声哨音,值班的一排长说,“新兵带上笔到俱乐部集合。”

俱乐部其实就是学习室,称它俱乐部也不为过,平时看新闻、K歌也在那。走进俱乐部,连长已在那儿等候了。连长姓吴,也是瘦瘦高高的,听说是从野战军转来的。

“坐下。”一排长一声命令。

连长说道:“今天是你们刚来连队的第一天,我发给每人一张纸,让大家写写在部队的感言。”很奇怪,没有学校老师开学时的那段开场白,没有自我介绍,只是让我们写写感言。

我想了想,便很快的写下:结识了一群满腔热血的人,听到了一颗激情澎湃的心,理解了一个酸甜苦辣的词——奉献。

看身旁的辉子,嘴里叼着笔,脸红红的正苦思冥想着。

我小声地调侃着说:“别想了,干脆写上‘为人民服务’,不就得了。”

嘿,他真得写上了“为人民服务”,还冲我笑了笑。

一排长把我们所写的交到了连长手中,连长看都没看,又接着给一排长一叠白纸,让他分发。

“接下来,你们写几个数字,按照2、4、6……这样的规则写下去,时间是一分钟,我说开始,你们就写,我喊停,大家就放下手中的笔。”连长说。

写就写呗,我想。看见辉子紧张的擦拭着手汗,不禁想笑,紧张什么呀,不就是小学算术。

“开始!”连长一声令下。大家都埋头写起来。

“停。”一分钟过得还真快,我写了52个,觉得蛮不错,看看旁边的辉子。

呀,什么,只写了二、三十个字,就占了满满一张纸。

“‘灰’子,你可真灰到头了,字写得怎么大,不是影响速度吗?”我得意地说。

辉子脸又红了:“我就喜欢写得这么大,不行啊!?”

死要面子的家伙,没办法。我摇了摇头。

“现在你们数一下,写了30个以下的请举手。”连长说。

坐在旁边的辉子这下子脸跟烤番薯似的,都快焦了。环顾四周,嘿,象辉子这样的还真有几个。

“好,你们放下,先出去。”连长点了点头,“剩下的还是同刚才的规则一样,继续开始。”

我对自己还是挺自信的,最后只剩我和新兵连二排的董文梁。连长也没说什么,考核完了就让我们出去。

回到了排房,老兵们正在谈论新兵分班的事。

“今年最好给我们班分几个长得壮实、脑瓜子又机灵的。”

“你们班实力够强了,一班长能出板报,又弹得一手好吉他。”


“四班长也不错,电脑方面,我们连队谁比他精通。”

“唉,谁分到我们班又不是我们说了算,连队干部现在正在开会,那个挂红牌的排长正在汇报情况。”

……

没多久,全连集合到俱乐部,这次是宣布分班。我、董文梁、辉子被分到了指挥班,其余的暂时在战炮班。辉子分到指挥班确实令人意外,听二排长以前说,指挥班的头脑要灵光,但辉子,我可不敢恭维。

指挥班就两个人,班长叫胡兆军,不过很多老兵都叫他胡子,可以想见他的毛发长得是如何的“茂盛”。还有一个老兵是河南郑州的,叫张恩来,我们叫他副班长,其实总共就两个老兵。

在连队新兵遇到老兵都管叫班长,见了就得立正。所以最初的几天,如果坐在排房还不如站着,因为光是坐下、起立就够你呛的。

指挥班老兵的专业技术都差不多,胡子稳重点,所以当了班长。不过也有人说他跟连长都是江西人,靠了这层关系才当了班长。

进了排房,胡子叫我们两边排开坐下,先让大家互相介绍,然后马上进入正题。

“很高兴你们加入我们指挥班,指挥班的专业比战炮班的专业要难学,相对来说,进指挥班的人员素质要高一点,由于我们班只有四个人员的编制,所以你们中间今后会有一个被淘汰,竞争也会相对激烈。希望你们从这刻起努力的学好自己的专业。” 胡子的工作开展得挺快,一开始就给我们加压。

“今天你们也累了,就不用训练了,先写一下自己的基本情况交给我。”胡子接着说,“明天还要参加团里的宣誓仪式,等会儿到司务长那里去领军衔。还有明天要检查军容风纪,自己把自己打扮打扮,精神点。”胡子笑着说。

第二天早上,除了小武他们和另外一个岛上的战士赶不上潮汐没来之外,全团的新兵都到团部集合参加宣誓仪式。

团部的上空,“八一”军旗、五星红旗高高地飘扬,佩带着崭新的军衔,站在军旗下,耳旁是嘹亮的军歌,不禁热血沸腾。啊!终于可以成为一名真正的军人了。

宣誓仪式正式开始,我们跟着新兵代表一起宣誓:热爱共产党,热爱社会主义祖国,热爱中国人民解放军,全心全意为人民服务。……英勇战斗,不怕牺牲,保卫社会主义祖国,保卫人民的和平劳动,在任何情况下绝不叛离祖国。

简简单单的几句话,在我们这些年轻人的胸中如火焰般熊熊燃烧。


(十)

新兵连的训练是打基础,到了连队,才知道我们的训练水平还远远没达到要求。连队安排每星期一、三、五早上是五公里越野,二、四、六是队列训练。连队的一天也就是从早上吹起床哨开始的。

清晨的哨音犹如划过天际的流星,格外的醒目。大伙穿上衣服,迅速的跑到操场集合,两个士官班长各自带着一排、二排的战士做着跑步前的热身,完了又喊起番号,每个人轮流喊。大伙都扯破嗓子喊,喊声格外的让人振奋精神。现在看来,喊番号效果的确不错,至今我的嗓门都大大的,既洪亮又干脆有力。

最后,队伍集中到一起。连队文书把训练记录表和秒表交给了连长,显然第一次的新兵摸底测试是免不了。

队伍被带到了营区外,海岛本身就不大,跑个五公里也就逛了小半个岛,由于是第一次在岛上跑,连长要求各班班长带着自己班的新兵跑。一开始,辉子就和老兵们一起冲在最前面,我和董文梁就惨了,被胡子他们俩,一人盯一个,五公里的路程跑到最后1000米是最难受的,对于体力、意志力都是一个考验,班长他们见我们放慢了脚步便索性用背包带一人拉一个地跑。

测试的成绩不理想,除了辉子、陈冲几个新兵跑得快点,我们大多在23-24分钟之间。连长也没批评我们,只是叫班长们好好定个计划,争取2个月后都跑进21分大关。


跑完步就忙碌着打扫卫生区。炮连的兵不多,营区倒是蛮大的,我们打扫的是篮球场——一块大空地,地面上的落叶显得格外醒目,刚打扫完的地方,风一吹,又是一大片落叶。等打扫完,花去了整整20分钟。

“时间不多了,你们几个先去整理一下内务,再过一会儿就要开饭了。”胡子催我们几个先回去。

“这可恶的树叶,等下非把它拔光不可。”辉子边擦着汗水边说。

“晚上我们就来干。”董文梁也凑起热闹。

“那好,我把风。”我偷笑着说。辉子朝我瞪了一眼:“就你聪明。”

整理好内务,还没刷牙就听到开饭的集合哨。指挥班独立的整好一列队去饭堂集合,胡子带队叫着番号。以前在新兵连的时候人多,现在就五个人,我那嗓门一听就噎在喉咙里。到了饭堂前,值班的一排长叫我们回去重新带队喊番号。来回折腾了好几趟,才勉强过关。

唱完歌进了饭堂,辉子跟以前一样,只动了动筷子,当然,坐在他旁边是最有福了,我毫不客气的从他盘里拿了鸡蛋,冲他笑了笑。

这时的辉子是最可爱的:“吃吧,反正我也不吃。”

不过中午吃饭,坐在他旁边就惨了,他把两顿饭当一顿吃,湖南人又不怕辣,嚼着那红辣椒,看得我牙都冒烟。

全天的训练都是专业训练,指挥班的专业就是侦察和计算专业。我的数学和地理功底都不错,按照原理教一遍就会了。辉子和董文梁只读了初中,学起来就比较吃力。当然他们也有优点,加起算术挺仔细,很少犯错,更可恶的是胡子定了条破规矩,如果谁算错了数字就得加罚——10个俯卧撑,往往每次都轮上我。

训练间隙,班长说:“下个星期带你们到岛上到处逛逛,熟悉熟悉地形,当然,在外面如果听到“麻咂”、“麻咂”的叫喊,你们就有口福了,至于什么是“麻咂”,吃了就知道了。”我们三个新兵眨巴着眼睛,就盼着下个星期快点到来。

晚上是自习,我们三个按照原定的计划来到卫生区,辉子和董文梁“噌噌噌”没几下爬上树,我在下面递了两把扫帚,树上的叶子本身就枯黄的支连在树枝上,经他们一打,全都落了一地。我们打扫完空地,正得意地抬头瞧着我们的杰作——那光秃秃的树枝。站岗的老兵换哨刚好经过,看了不禁大笑起来。

我们三个新兵蛋子被笑得面面相觑,不知所以,我禁不住问道:“班长,你笑什么?”。

哨兵幸灾乐祸地说道:“去年,我们当新兵的那回也干过这件事,不过挨了指导员一顿臭骂,还罚面壁思过——整整6个小时,所以这次你们肯定也……。”咯噔,我们三个的脸一下子变成了土包子。

第二天一大早,通讯员就叫我们三个到指导员房里去。走到房前,门敞开着,指导员正在案头看着书。

“报告。”我们三个喊得有点轻,可能是心虚的缘故。

“进来。”指导员抬头望了一眼我们,又继续看书。

我们三个进了屋,指导员的房间收拾得很干净,近乎苛刻地一尘不染,但就这样更使我们站立不安。等了许久指导员还是不开腔。

我终于忍不住说道:“指导员,我知道你叫我们来是为了什么事,对,那件事是我们的错,我们为了打扫卫生区省点事,昨晚把树上的枝叶都搞光了,我们知道错了,这是我们的检讨书。”说着我就从口袋里掏出了一份检讨。这是我想出来的“以退为进”的计策,检讨书是昨晚趴在被窝里写的。

指导员很诧异的抬起头,接过我给他的检讨书。看完我写的检讨书,指导员点着头,“嗯,检讨写得很深刻,不过还得在吃早饭前,在全连面前作检讨,好,你们出去吧。”

出了指导员的房间,最得意的就是我了,我拍着辉子的肩膀说:“辉子,怎么样,我的主意不错吧,哈哈。等会儿,就该你表现表现了,检讨书你念吧。”

董文梁马上应和道:“对对,昨天是你带头搞树叶的,当然检讨书也应该你念。”

“我念就我念,有什么了不起。”辉子气得脸又红红的。


(十一)

一个星期就在饭堂、营房、训练场三点间穿梭中过去了。星期天连队休息,翁灿约我出去玩,我与辉子下棋嘶杀得正酣,便摆了摆手,他便独自请假出去了。到了中午开饭的时候,还没见他的踪影,按规定请假外出不能超过2个小时,他们班长林耀冲急了,跑进营房问我:“海歌,你知道翁灿去哪了吗?”

我说:“不知道,上午还叫我外出呢,这巴掌大的一个小岛,想跑也跑不到哪去。”

到了晚饭前,还是没见翁灿的人影,这回连长和指导员都知道了,把我叫了过去。“海歌,你是翁灿的老乡,翁灿有没有跟你提回家的事?”连长问。

我摸摸头说道:“他没说,看他平时嘻嘻哈哈的也不象想不开要回家啊。”

指导员说:“你这话可说对了,保不准真回家了呢。这样吧,这件事你先不要告诉其他的战友,你把二班长林耀冲叫过来,然后你跟我们一起去找找。”

我们分了一下工,连长留守在连队,我与指导员往出岛的方向找,二班长林耀冲往集镇,通讯员去海边,大伙兵分三路。


我和指导员坐在出岛的公交车上。一路我紧盯着沿途的行人,真希望能见到翁灿的身影,突然在我的脑海里浮现出翁灿被拷着手铐押解回连队的画面,禁不住问:“指导员,你说翁灿这样回家,算不算逃兵?”

“在和平年代虽然没有硝烟弥漫的炮火,但只要你是一个兵,你就得坚守自己的岗位,否则你就是一个逃兵。”指导员说得很严肃。

我又问:“那翁灿现在找回来,会不会处罚?”

“如果现在回来,处罚是免不了的,但我们可以在连队内部处理,否则团部知道了,事情就麻烦了,可能会影响他今后的发展。”说着,指导员皱起眉头。我在心中暗暗地祈祷,虽然翁灿并不讨人喜欢,但少了他确实也少了一份乐子。

“指导员,那我们现在去哪?”我看了看窗外绵延无尽的公路。

“去火车站碰碰运气,看赶不赶得上开往杭州方向的火车。”指导员锁紧着眉头说。

赶到火车站已是晚上九点半,指导员买了四个包子,扔给我两个,说:“将就着吃点。”

“没关系,吃得饱就行。”说着,我啃起包子。

我们跑到大厅,看到火车时刻表上的两个开往杭州、上海的班次,一列在下午5时出发,还有一个列次晚上8:30已经开走了。

指导员还是不甘心,说:“走,进站去碰碰运气。”

我和指导员分开两头一个往东,一个往西向中间找过去。突然,一个熟悉的绿影一闪而过,是翁灿。

“翁灿。”我叫着他。翁灿听到叫喊马上飞奔起来。

“翁灿,你给我站住。”我高喊着,指导员听到声音也赶了过来。


指导员截住了翁灿的去路。“翁灿,你是个软蛋,你***想一辈子当逃兵吗?”


翁灿呆呆地站在原地,眼眶中泪水不住的打转。“指导员,我胸口憋得慌,想说又说不出什么来。我想家,我不知道为什么班长总是说我这儿不对,那儿不对,我不习惯,真得不习惯,我好想回家。但我没回去,我不想当个逃兵。”

“不许哭,你的泪不是在这里流的。”指导员瞪起大大的眼睛,努力地平复自己的情绪。

我搭着翁灿的肩膀,悄悄地在他耳边说:“回去,老乡,别给我们丢脸。”

回到连队,翁灿和二班长林耀冲分别受到了连队的记过处分,连队还规定任何人一个月内都不许请假外出。

(十二)

一个月的日子就只能摆弄个方向盘和三脚架,没过几天,大家的训练热情就熄灭了。

这天胡子正在训练我和董文梁架三脚架和方向盘,甘排兴冲冲地跑了过来,老远就嚷开了:“胡子,你们班外训的事情搞定了,明天就到野外去训练,不过连长说了由我带队。”

胡子闪过一丝笑容,接着马上恢复正定,一本正经地说:“二排长,那二排的训练你就不管了,你这不是不务正业吗?”

甘排火大了:“你小子,就这样跟排长说话啊,你要知道我当指挥班班长的时候,你还不知道在哪呢?”

胡子猛拍自己的脑门:“啊!原来排长也当过指挥班长哪。”

“你不知道,我以前就是炮连的兵,你们现在住的地方就是当时我们指挥班住的,你以为连长随便让我过来带你们的训练?嘁!”甘排拍了拍胡子的肩。

下午我们就整队出去训练,在营区门口我们的番号叫得格外响亮,故意要引引这些兄弟的外出欲。站岗的哨兵向我们敬礼的时候眼里发着光,看得出他是格外的羡慕,特别是在这“特殊时期”。

走出军营,胡子问:“排长,下午训练啥课目?”

“噫!?做班长的难道没有安排训练计划?”甘排当然明白班长指的是什么,只是故意这样问问而已。

胡子凑近跟甘排商量:“那——排长,我们先让新兵熟悉、熟悉地形。”

甘排笑眯眯地看着他说:“行。班长安排吧。”

我们就沿着海岸线一直走,因为每天早晨五公里跑的都是水泥路,有些地方还真没到过。岛上几个村落的房子造得格外漂亮,有些房子周遍还造了亭子、假山、水池。听胡子说,当地年轻力壮的青年大多去了新加坡、马来西亚等地打工,还有的与金门、马祖搞贸易或是出海捕鱼,所以钱包里比一般人鼓着哪。当然也因为这跟金门太近,周边的环境也相对复杂,每个村庄都可能有间谍。

走着、走着,前面带队的胡子突然拐入一个杂草丛生的地方,小路可能很久没人经过了,只能依稀的辨认出以前有人走过。我们相继跟进,但胡子走了没多久,就停驻了脚步。前面是几间破败不堪的石房,没有门窗,因为被外面的植被挡着,里面黑呼呼地一片。

辉子好奇地问:“班长,这是什么地方?”

“进去看看就知道。”胡子没有直接回答辉子,而是径直进入了石房。我们跟着鱼贯而入,门框很底,我们几乎是弯着腰进去的,屋子的地面有些泥泞,看起来象一个哨所。

这时,沉默了许久的甘排说道:“你们班长带你们来的这个地方曾经是个哨所,十多年前的某个深夜,这个哨所全部被水鬼摸了哨,当时最年轻的战士只有18岁,前一天晚上他刚过完生日,多好的一个年龄啊!可惜——记得那个时候,我们晚上睡觉枪总是压在枕头底下,子弹全部上了膛,听到这个不幸的消息,大伙真想拿着枪去痛痛快快地干一场。”

我情不自禁地拉住辉子和董文梁的手,他们的手同我一样冰凉冰凉的、还带着湿漉漉的感觉。我忽然感觉到所踏的土地仿佛是一片鲜血,嗅到盎盎的生命的气息,他就跟我们一样,带着年轻和活力。

走出那片杂草丛生的地方,看到辉子眼红红的。嘿,土包子也哭了。

我们继续走,前面一个中年妇女正卖着小吃。甘排笑着说:“今天第一次出来,我请你们吃好吃的。”

“麻咂。”我们几个新兵几乎异口同声地说道。

甘排见我们一个个那幅馋样,禁不住问:“怎么,感情你们吃过?”

辉子摸摸后脑勺,傻傻的一笑:“嘿嘿,听班长说过,就不知道是啥玩意。”

甘排走到那妇女跟前:“来6个麻咂。”

“一块钱一个。”妇女说道。

甘排付了钱,提着一袋子的麻咂过来。我往袋子里一瞧,唉,搞了半天原来是粽子。辉子和董文梁也是一脸失落的表情。想是知道我们失去了兴趣,甘排便介绍说:“麻咂就是粽子,不过这个粽子可不一般,家里肯定没吃过,里面裹着芋头、鸡蛋、海鱼。”甘排剥开咬了一口,“嗯,味道不错。”说着,每人分了一个。

拨开粽子一股香味沁人心脾,想起母亲过年时裹得粽子,也是这扑鼻的香味。便咬了一口,糯米的韧劲和带有独特气息的香味的确是让人解馋。辉子三口就把粽子给吃了:“真不错,可惜没尝出什么味道来。”

我笑着指着辉子说:“啊,那你简直就是猪八戒吃人生果!”大伙一听我这话全笑了。

辉子脸蹭地一下红得跟柿子一样:“我,我就是猪八戒能吃能喝,怎么着?”

甘排连忙打圆场:“好了,好了,我再给你买一个。”便要过去买麻咂。

辉子拉住甘排的胳膊说:“排长,不用了,时间差不多了。”

甘排示意胡子整队回连队:“那好吧,咱们回去了,等下回去可不许说咱们开了小灶,不然那帮小子准得榨干我的钱包。”

“是。”我们几个歪歪斜斜的敬了一个礼。


(十三)

专业训练过了2个星期,那些个东经、北纬,某地的高度、距离等等诸元早已了然于胸,繁琐的计算渐渐成为训练中的一种乐趣。或许是上次去了一趟废弃哨所的原因,辉子的训练更加刻苦了,什么原理非要问个清楚不可,我理所当然的成了他的课外辅导员。但这样的日子过了没多久,一次晚点名,连长点完名说:“团里下达了通知,从明天开始全团炮兵专业集训,我们连队将作为集训点。按照计划我们连队提前了几个星期进行了专业训练,所以现在我们已经跑在了其他连队的前面,大家必须要有信心与其他连队的战友一起竞争,取得好成绩,大家说,有没有信心啊?”

“有。”喊声震天。

我嘀咕着,连长还挺鬼,先赤着脚跑了一段路,让别人还怎么追。不过,这小武不知道是不是学了炮兵?好久没见他了,也不知道怎么样了?想到小武或许要来,不免有点兴奋。

回到排房,大家正热闹地谈论着这次集训的事,我们几个新兵心里也挺乐,能见上新兵连的战友嗑嗑嘴,不容易啊!连队文书这时叫我去连长那儿。我暗自纳闷,平时训练连长一直在战炮班,很少碰到他,怎么会无缘无故的找我。连长的房门敞开着,我瞧见屋里除了连长外,指导员也在,两人手上还各拿着一份花名册。

“报告!”这次我喊得格外的响亮,两个干部都在,怎么也得撑点门面。

“进来。”连长说,“这次团里要进行军械员集训,经过一段时间的考察,还有根据胡子对你的情况汇报,我同指导员商量了一下,决定让你去参加这次集训,你今天晚上赶紧收拾一下,明天一早就过去。”
好不容易习惯了连队的生活,又要搬家了,真舍不得,明天怕是见不到小武了。我回到班里的时候,似乎大伙早就知道了这事,大伙看我一进来,就散伙各自忙各自的事去了。我走到胡子跟前说:“班长,连长刚才跟我说,让我明天去参加军械员集训,我……”我突然觉得嗓子眼好象堵着什么,再也说不下去了。

“去集训是好事,说明我们指挥班出人才啊!”胡子想缓和一下气氛,便掉头问辉子,“辉子,你说是不?”

辉子马上点头答道:“对对对,下次回来后到了连部工作,我们还可以揩点油嘛!” 辉子突然变得会说话了,但我还是习惯他跟我赌气的样子。

第二天一大早还没吹起床哨,“大解放”就载着我离开了连队。

(十四)

    忙碌的数月之后,当我再一次背上背囊返回连队已是初夏。炮兵单兵专业训练还在继续。我被直接安排进了连部,当起了连队的军械员兼文书。

  我赶紧收拾了一下自己的床铺,趁中午有段休息时间,就急冲冲地跑到战炮班找小武去了。小武比以前壮实了不少,人也显得更精神了,正坐在小板凳上复习着功课。

我从窗口探进头去:“小武,这么用功啊?”

“啊!海歌。”小武站了起来,满脸惊喜地说,“什么时候回来的,集训怎么样?”

我笑着说:“今天刚回来,上午看你正忙着训练,便没过来看你。在修理所集训的还行吧,枪炮之类的小修还是会的,下次有机会表演给你看。怎么样,你在这儿集训过得还习惯吗?”

“这里伙食比岛上好,连队的专业训练挺系统的,就是成绩还比不上你们连队的小武和董文梁。”小武不无遗憾地说。

我压低声说:“我告诉你一个秘密,我们连队在你们来集训之前早就开始练了,这在我们连长的嘴里叫——笨鸟先飞。哼哼,在我的眼里叫——阴险。”我接着说:“别气馁,我知道你是最棒的。”

小武掂着手中的书说道:“嗯,专业我倒不怕,就是这文化课我落的太多了。”

我一看小武手中捧着的英语书就知道他是什么意思:“好吧,我明天就给你补课,不过你得先请客。”有这么好的机会准得狠狠敲一笔。

这天晚上没夜训安排,大伙准备“泡泡茶”——那里的方言,就是买点零食,大伙边吃边聊。但刚准备去买点吃的就停电了,连队与团部的电网还没连接,所以整个营区黑呼呼的一片。一会儿,值班的一排长吹哨集合,我暗骂了一句:***,又要夜训。但想不到排长说:“大家各自带上吉他和电筒,在篮球场集合,今晚搞拉歌会。”

“啊!”大伙一下乐开了锅,在新兵连拉过一次歌,不过那是在白天,这晚上黑呼呼的还是头回碰上。队伍带到了篮球场,大伙围坐成一圈。我正准备跟小武他们坐下,指导员突然示意叫我过去主持。我心里头上下打鼓,虽然从前在学校客串过几回,让我正儿八经地主持可是头一遭,何况还有这么多老兵在场。

指导员先说了几句:“这段时间大家训练非常辛苦,今天刚好停电,为了调节一下紧张的训练气氛,连队临时决定今晚举行拉歌会,不过有个规定,叫谁出来唱歌,谁不来唱的话,明天的洗盘子、打扫卫生的活他就全包了。今天的主持,由刚回来的海歌同志来担当,来,大家欢迎。”

指导员几句开场白后,马上把绣球抛给了我。我瞧见小武、辉子他们几个正不怀好意地冲着我笑,灵机一动便说:“指导员既然说了拉歌,我想我们干脆分成两个方阵,这样比一下更加热闹,就一排跟二排,指挥班和炊事班分别加入一排和二排,大家说好不好?”

“好。”一排、二排平时训练就经常要比高低,拉歌场上肯定也谁都不服谁。

拉歌最主要的是搞气氛,当然,我们连队有得天独厚的优势——会弹吉他的人特多,一班长老黄的吉他是早有耳闻,今天当然让他先打头阵。主意打定,我便问大伙:“我想问一下,我们连队谁吉他弹得最好?”  

   大伙几乎是异口同声地说:“一班长。”  

 “一班长。”  

  “来一个。”  

  “来一个。”  

   “一班长。”

一班长老黄自信地走到球场中央:“今天,我就给大伙弹唱一首岛上战友自己作词作曲的歌,歌名叫《新兵谣》。想必大伙都听过,如果大伙会唱的话,就跟我一起唱。”这首歌在我们岛上传唱挺广,不过我始终没多少机会听,今天真是逮着机会了。

“风起浪又高/当兵上了岛/海风吹/沙跳舞/寂寞谁来陪/也曾独自望星空/想念着故乡的山和水/战士的心事/班长你可知道

  训练又站哨/扎根在海岛/好男儿/志气高/磨练应趁年少/紧握手中的钢枪/守卫着祖国的海防线/无悔的青春/永远都忘不了

亲爱的战友啊/你可曾知道/我们守卫着祖国/东南的最前哨”

歌声缭绕,旋律动人,很多老兵听到动情处都开始慢慢哼唱,看得我们新兵一个个心里直痒痒。一首歌毕,大伙还沉静在那悠扬的歌声中。不行,我得马上制造一下气氛:“刚才,一班长唱得好不好呀?”

“好!”

“那——接下来该谁唱了?”

“二排。”一排的兄弟当然心灵神会。

“二排,来一个呀嘛——”

“嗬嘿。”

“来一个呀嘛——”

“嗬嘿。”

“你们的歌儿,唱得好呀嘛——”  

 “唱得妙呀——”一排的兄弟顺着我上升的手势,拼命地鼓起掌来。  

  二排的兄弟当然不甘示弱,一致推举二排长来唱歌。甘排笑呵呵地上了台:“好好好,我先唱,不过一排的兄弟要做配合哦。”

   “没问题。”一排的兄弟想都没想就答应了。

“什么花开似火焰哪,似火焰?……”这首是男女对唱的歌,甘排一唱,一排的兄弟就知道中计了,但不得不硬着头皮唱。我看辉子唱得最不服气,平时唱歌脸红脖子粗的他,整个没精神,一看就知道不用心,很久没逗他了,这次就拿他开涮。

“刚才,一排、二排都表演了节目,我想指挥班也该表演一个节目了,指挥班班长,你说让谁上?”我问。

胡子肯定不会把这伙揽到自个头上:“辉子,你去唱一首,你不是土家族的吗,唱首民歌给我们听听。”

董文梁也在一旁起哄:“对对,辉子是土家族的,来唱首土家族的歌吧。”

“辉子,来一个。”我号召着大伙。  

 “来一个,辉子。”大伙跟着起哄,辉子的脸红得跟猴屁股似的。班长胡子想拉起他,但他执拗的不肯站起来。

   “12345。”我再添一把火。

“我们等得好辛苦。”大伙跟着嚷。

“1234567。”

“我们等等好着急。”大伙又跟着嚷。  

  “冲冲冲。”

  “不要像个老公公。”

“快快快。”  

   “不要象个—”还没说完,辉子噌地从凳子上站起来。看到他涨得红通通的脸,忍不住想笑。  

    辉子紧张地打起结巴:“我我,我不怎么会唱歌,我们那也没什么民歌,我就给大家唱首《灰姑娘》。”  

   “‘灰姑娘’,这名字跟咱的辉子倒蛮配的噢。”大家听了我的话都哄堂大笑,辉子脸更红了,还气鼓鼓地瞪了我一眼。我连忙打圆场:“大伙来点掌声那。”  

  辉子终于唱起了他的灰姑娘,第一次听到他唱得这么动情,往常粗脖子大嗓门的撕吼换成了低沉且带着沙哑的嗓音,难怪大伙听得这么投入,我忽然想象着辉子红着脸向灰姑娘道别的情景,那肯定是一幅很浪漫的画面。  

  拉歌,永远是部队独有的一道风景,无论你还是他,训练有多辛苦,在那一刻已化做开心的笑容。此时,战友淳朴而快乐的声音,就象是一首永远不熄的青春之歌。

(十五)

炮兵集训快要结束了,所有集训人员将在半年考核后回到各自连队。半年考核既有专业课目的考核,又有共同课目的。对于新兵来说,是参军半年来的一次大检验。

考核的最后一项是五公里武装越野,那天天气格外闷热,光是站着就全身冒汗,我抗得是轻机,辉子跑过来让我把轻机换给他,我抗他的冲锋枪。他说:“你身体素质差点,抗着轻机会跟不上大伙的。”我知道自己的实力,抗一挺冲锋枪还马马虎虎,让我抗一挺轻机非累坏不可。我把轻机交给了他:“如果你感觉不行,我们轮流背吧。”辉子冲我一笑:“行了,你就放心吧。”

一会儿就轮到我们考核了,这时天开始下起毛毛雨,不过反而比刚才凉爽了不少。还是指导员算得准,早就让炊事班熬好了姜汤。作训股的参谋一声令下,大伙大吼一声:“冲啊!”出发了。还是第一回在雨中跑步,我贪婪地呼吸着清新的气息觉得格外的畅快,淋在身上的雨水如同注入身体的血液,让大伙倍感精神,五公里的路程仿佛缩短了不少。

“55、56、57……”卡表的参谋正在倒计时,翁灿在21分58秒的时候堪堪跑过了终点。“全部考核人员都在22分钟以内。”连长高兴地说,“今天考核的成绩不错。这次的半年考核完了,集训也得结束了,晚上大伙好好喝一杯。”大伙欢呼起来。连长又接着说道:“不过每人只能喝一瓶,还有,不能跟别的连队说去。”

按照部队的规定是不许喝酒的,即使在节假日也不能喝酒,但这次连队是破例。等大伙倒满整整一碗酒,连长举起碗说:“明天开始,大伙都要回各自连队了,这段时间大伙能够遵守连队的纪律,刻苦训练,才有目前的成绩。所以我祝大伙回到连队后,工作更加突出,学习更加进步,来,让兄弟们干一杯吧,来,123——”

“干。”喊声震天响。往日过节干杯也没喊得这么起劲,当然那时候喝得是可乐,可没有今天这么得带劲、爽快。大伙一口气把碗里的酒全干了。小武平时是不怎么会喝酒的,但这次居然也一口气把酒给喝完了。我还是坐在辉子旁边,看他喝的酒差不多都倒洒在了衣服上。

    “辉子,你耍赖,你的酒都给衣服喝了。”我可不会错过跟他斗嘴。

    “哪有的事,我能喝十斤白酒,你不信的话,要不我俩比比。”这次撞到他的强项,他牛气了。

     我当然不会和他硬拼,说:“好啊,我跟指导员说一声,去买十斤白酒过来,咱们好好喝喝。”说着,我假装欲起身向指导员报告。

     辉子连忙拉住我的手说:“别别别,你想让我被指导员叫去定型,站个半天。”

     这天晚上,没有安排夜训,大家都在营区自由活动。我在连部值班,突然电话铃猛响。接起电话,一个急促地操着半生不熟的普通话的人说道:“是炮连吗?我是你们驻地村的村民,我们这儿房子着火了,你们快来救火啊。”

     我飞奔跑去向连长报告,连长听了叫我马上让值班排长吹哨集合,我站在原地犹豫了半天说:“连长,我们还没跟团部汇报呢,私自行动会挨批的。”

   “救火的事不能耽搁,有什么事我顶着,你跟指导员说一下,让他和通讯员小刘留在连队,其余的人拿上水桶和脸盆集合。”

   “是。”我匆匆地跑去通知值班排长。

集合的时候,我们这批消防队员真是五花八门了,有提桶的,有拿脸盆的,有拿铁锹的,反正能装水灭火的工具都带了。“跑步行进。”连长一声令下,我们这批救火的非正规军就这样出发了。赶到火场,火苗正窜得老高,屋里的人早逃了出来。

第一次客串消防员,大伙劲头十足,你一桶我一桶的往屋里泼水,小武和我把从营区带来的水管往水龙头上一接,可惜水小的跟撒尿似的,一点劲道都没有,虽然是杯水车薪,但总好过没有。

火势比我们意想的要容易控制,等消防车过来的时候,火已经灭了。看看每个人都弄得很狼狈,特别是辉子,脸黑呼呼的,全身都湿透了。整队准备回去的时候,大伙的脸上还带着兴奋劲,不过连长的脸上看不出任何的笑容,出于礼貌,连长跟村长打了声招呼,就催促着排长把部队带回。

刚进营区,便瞧见一辆团部的车停在训练场上,会议室的灯也亮着,心里不免“咯噔”。连长匆匆地跑进会议室,我跟着进去倒茶。会议室坐着政委和参谋长,两人一脸严肃。

“吴连长,怎么回来了,你这个消防队的队长做得怎么样,过瘾吧?”政委的话象针刺一样,一下扎进了连长的胸坎。连长不敢应答,而是与指导员交流了一下眼神。

这时参谋长站了起来:“简直是乱弹琴,你知道你的职责是什么,你以为你一个人就能担保炮连所有官兵都不出事。”参谋长越说嗓门越大,“晚上还集体聚众酗酒,我看你这个主官是干得不耐烦了。”

 指导员连忙说:“参谋长,这件事我也有不对,我没能及时的制止……。”

   “我们还没说你呢,你不要打岔。”指导员的话马上被政委打断了。

    参谋长继续说道:“今天晚上不出事是你吴连长侥幸,作为主官,哪有象你们两个这样糊涂的。好了,其他的话我也不想说了。你们两个今天晚上也不用睡了,认认真真的写份检查,明天在全团的干部大会上好好地检讨。”

我瞅见连长和指导员耷拉着脑袋的样子,刚才的那股兴奋劲儿早没了。刚送走政委和参谋长,指导员就把我叫到房间:“刚才的事,你别告诉班排里的人。”

我觉得想不通,忿忿不平地说道:“为什么不让说,指导员,你们刚才为什么不解释?”

“刚才参谋长已经给足我们面子了,只是让我和连长作个检讨就完事了,这算是最轻的处罚。至于不让你到班排说,是怕他们闹情绪,懂吗?”虽然我还觉得有点叫屈,但指导员的话说得不无道理,不管怎样,作为军人私自行动本身就是一个错误。

     第二天一大早,小岛上的战友为了赶潮水进岛,很早就起床收拾行李。由于小武也马上要进岛的缘故,我起得也特别早。小武已经收拾完了行李,这回是我帮他提行李。“小武,我们又要分手了,不知道什么时候还能再相聚。”

小武说:“海歌,别伤感了。我听班长说,下次拉练我们会编入你们连队,所以我想,过不多久我们又可以再见面了。”

我听了几乎高兴地跳起来。“真的!?那下次来的时候我好好请你一顿。”


“好,一言为定。”我们击掌为盟。

     小武从连队走后没几天,就打来电话说,要去教导队骨干集训了,集训的时间有好几个月,不过拉练的时候估计会回来。我当然替他高兴,因为团里规定只有进过教导队,以后当班长了,才能考军校,小武向着他的奋斗目标迈进了一步。

(十六)

     炎热的夏季,正当人们四处寻着避暑胜地的时候,恰恰是部队海训的日子。走在沙滩上,如踏入滚烫的锅炉,脚板热辣辣的,海水并不象电视上放得那样湛蓝,黄黄的带着海腥味儿。

第一堂游泳课是在海滩上。大伙堆起一个沙包,趴在沙包上学蛙泳。初学的时候,手脚不协调,记了手上的动作又忘了脚上的动作,甘排不厌其烦地一遍遍给我们做示范。一天下来,背脊被灼热的太阳烤得通红,触碰一下有点疼痛,整张脸如喝了酒,防晒油抹得再多也不管用。

第二次,会游泳的兄弟都学乖了,申请下海游泳。连队两个干部带一队,分组在浅水区进行游泳训练,其余不会游的,还得在岸上继续学他们的蛙泳动作。我家就在河边,小时候就在河里泡大的,虽然游泳的姿势比较别扭,但也算连队新兵当中游得比较不错的几个。辉子是旱鸭子,看到海水,在训练场上的那股劲就没了,只能在岸上老老实实地练着他的蛙泳动作。

这样训练了几天,按照进度明天就得扫除所有的“旱鸭子”。连长坐在沙滩上一边抽着烟,一边焦急地瞧着岸边包括辉子在内的几个不会游泳的新兵练着蛙泳的动作。他长长地吸了最后一口烟,然后狠狠地摁灭了烟蒂,转头对指导员说:“看来咱们得用最后一招了。”

指导员不无担忧地说:“前段时间刚挨过批,这次再这样做,会不会影响太坏了。”

“怕什么,在军校学游泳还不是照样这样做,再说,我们可以偷偷地搞。”

指导员点了点头。“行,那我听你的。”

     我坐在一旁听得一头雾水,不知道连长又出什么招。

“海歌,你去附近的村庄借一艘渔船,跟他们讲好租一个小时50块,等一下游泳训练结束后,你让他们把船开过来。”连长对我说。

“是。”我说着便跑去附近的村庄找渔船了。

等我回来的时候,团里组织的海训已经结束了,不过我们连队的所有人员还留在海滩上。渔船靠到码头,连长带着连队干部和几个不会游泳的新兵相继上了船。

   “师傅,抽跟烟,你把船开到浅水区和深水区交界的地方。”连长递了一根烟给船老大。


船到了指定地点,连长示意几个新兵下海。第一个是辉子,我看到辉子脸开始发白,畏畏颤颤地走到船沿。

    我给辉子打着气。“辉子,勇敢点,怕什么。”但辉子伸了伸脚,还是没敢下水。突然连长一个箭步,蹿到辉子身后,猛地一推,辉子落入了水中。辉子惊慌失措地在水中扑打着,他想努力地靠近渔船,但不想越离越远。

甘排站在船上喊着指导着:“辉子,注意用脚打水,对用手划动。”辉子哪还听得进去,只是慌乱地扑打着。看到辉子一口口地吞着海水,我的手心都捏了一把汗。连长这时抛出一个早已准备好的救生圈,救生圈落在了距离辉子十米左右的地方。辉子仿佛看到了希望,努力地划动双臂向救生圈靠近。七米、五米、三米、一米,辉子终于抓住了救生圈。

渔船靠近了辉子,大伙把辉子从海里拉上来,辉子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双手还紧紧地抓着我的手,对于刚经历的这场“游泳训练”似乎还惊魂未定。“辉子,好样的,你成功了。” 甘排高兴地拍着辉子的肩膀。我看到连长和指导员对视着一笑。

随后的几个新兵,看到了刚才辉子的经历,显然有了经验,没象辉子那样慌张,顺利地通过了第一次的试水训练。

(十七)

夏季的台风除了带来丰富的雨水之外,还有那如狮吼般地呼啸,岛上的海堤经受着一次次狂风地肆虐。

这天,大风一直刮着。连队下午开了一个关于防台的协调会,对抗台救灾的机动方案进行了调整。会后,连长嘱咐我:“今天晚上安排岗哨的时候,把那几个刚下海游泳不久的新兵排进去。”连长是怕出事,万一要去海堤抗沙包,辉子他们几个还真不能去。

呼哧哧地风刮着刮着忽然停了,我隐约觉得这并不是件好事,坐在值班室一刻都不敢走开。辉子这时跑进来问我:“海歌,你的岗哨怎么排的,昨晚我刚站过岗,今天再怎么样也轮不到我啊?”

   “辉子,不好意思,昨天我把岗排错了,今天你就多站一岗。大伙都是兄弟,好商量嘛。”辉子这脾气,告诉他实情,他准得跟连长闹去。

   “海歌,你可别撒谎,你让我今晚站岗,是不是今晚如果有任务就不让我去?你们是瞧定我不会游泳怕我出事了。哼,你们是狗眼看人低。我——我跟甘排去说去。”辉子气呼呼地往外走。

我连忙扯住辉子的胳膊说:“辉子,你别去,这是连长的意思。其实留在连队还有很多事可干呢,你看外面那个猪圈的顶棚都摇摇欲坠了,总得有人看住才行呀。”

   “那,那就非得牺牲我吗?”辉子急了,想哭。

    我实在没辙了,只能哄哄他:“那这样好了,顶多我把你的任务也算上,别人出一份工,我出两份工。”

   “得了,我还不知道你,不要偷懒就行了。”辉子气虽然没消,不过显然已没刚才那样着急了。

晚上熄灯之前,我把准备带出去的工具又仔细的清点了一遍。训练场上停靠的一辆“大解放”也已整装待发。

外面的风又开始刮起了来,似乎比刚才更猛。突然一阵急促的铃声,我赶紧接过电话。

“炮连,我是团部,现在东海堤已出现险情,命令你连赶快出发支援一连。”

我一边穿上衣服,一边跑向连长的房间。连长的房门已经大开,可能是刚才听到电话铃声的缘故,连长早已着好装。

   “海歌,是不是团里来电话了?”连长问。

   “对,让我们赶去东海堤支援一连。”

   “好,马上出发。”连长说完,立马吹起集合哨。

大伙很快集合登上车。这时,风已经很大了,公路两旁不少树都被连根拔起,雨点打在车蓬上啪啪作响。坐在车里,我无意之中发现辉子居然也在车上。他把帽檐压得低低的,躲在车子的最里边。我想问清楚究竟是怎么回事,于是挨到他的身前。

“辉子,你怎么也来了?”我问。

“我跟翁灿换岗了,现在他在站岗。”辉子笑了笑。

“好小子,竟然不经连队同意私自换岗。等一下我非告诉连长不可。”我当然没打算告诉连长,只是吓吓他而已。

“随便你吧,这次我是去定了。”辉子这次居然不吃我这套。

“那好吧,不过等一下你自己要当心啊。”前段时间下海游泳的事还历历在目,免不了有一点担心。

车子抵达东海堤的时候,一连的兄弟已经在忙碌地搬运沙包,风刮得一些单薄瘦小的战友步履艰难,有些嫌衣服累赘干脆就打着赤膊。由于是涨潮期,海平面远远的高于往常,海堤看上去似乎有点承受不住这种压力。

我们迅速的跳下车,连长跑着去接受团里部署的任务。很快我们也加入了战斗。大伙个个如猛牛,抗着沙包飞快的往前冲。辉子的蛮力大得惊人,别人抗一袋,他抗两袋,“吭吭吭”地背着沙袋上了海堤。

风越刮越大,雨势也丝毫没有停歇的样子。大伙的心里急呀,来回十几趟下来,好多人开始有点吃不消了。但这时是关键的时刻,只能咬牙硬撑了,海堤一旦冲垮,那是不堪设想的。或许是体力消耗过大的缘故,海堤的路面开始有点打滑。

    我说:“辉子,你先休息一会儿,看你累成这副样子。”辉子喘着粗气,光着膀子的肩上有几道血印。

   “没事,我再背几次。”说着,辉子又往肩上抗了两袋。

   “得了,你别逞能了,我来抗一袋。”我从辉子肩上卸下一袋,抗到自己肩上。我俩一起并肩走上了海堤。

“辉子,你这么拼命干嘛,想立功啊?”我笑着问。

“立功当然想了,但我笨,只能老老实实干。”辉子一咧嘴笑得挺开心。

“那好,下次年终评比的时候,我投你一票。”这句话我说得倒真是真心诚意的。

“行,那谢谢了。”

正说笑着,突然辉子脚步一打滑,向我这边靠过来,我来不急反应,一下子整个人连同沙袋都被撞入了大海。海水透凉,突如其来的意外使我慌乱起来。平时在海里畅游自如的我如同手脚被捆绑了一般,笨重的几乎使我无法动弹。我拼命地往岸边游,但反而使我越游越远,那海岸线象是永远无法触及的终点。过度的紧张使我本身就所剩无几的体力很快就消耗殆尽了。我仿佛听到辉子绝望的喊叫,我不相信我的结局会是这样,我还要和大伙一起去野外拉练,我还要看到小武考上军校,我还要听辉子介绍他的“灰姑娘”。我还有很多的事没做……

我分不清在我脸上的是海水、雨水,还是泪水。大海啊,我并不需要你的哭泣,我需要的是日出东方的美景。但我真得好累、好累,我——好想睡。

(十八)

快退潮了,我所剩的时间不多了,我必须游过去。在那边有我的战友,他们正焦急的等着我。小武他哭的样子会很让人心碎的,还有辉子,他黑碳的脸上也会挂上晶莹剔透的泪珠,我宁可自己哭,也不想让我最好的两个兄弟哭。我仅存的一点意志继续与大海搏斗着。

    我在绝望中忽然听到有人在叫我:“海歌,别气馁。”多么熟悉的声音,是甘排,我几乎怀疑是自己的错觉,直到甘排再一次喊道:“海歌,加把劲!”我隐约看到起伏的波浪里有一个身影朝**近,我一下子看到了希望,振奋起精神向甘排游近。

   “快,快抓住我的手。”甘排伸出他的手。我试着抓他的手,一次、两次、三次,还是没有勾到。一个巨浪打来,好不容易拉近的距离又分开了。我们继续努力地游近对方,一遍、二遍、三遍……,终于我抓住了甘排的手,那只承载了生命和希望的手。

    辉子最先喊起来:“排长成功了,大伙快加油拉呀。”甘排的腰上绑着一根绳子,海堤上兄弟们正努力地拉着绳子,我和甘排迅速靠近了海堤,大伙把我们拉上岸。

一上岸,辉子马上紧紧地抱住了我,带着半哽咽地声音,连声说道:“对不起,对不起,海歌,对不起。”

   “没事,兄弟,我真的没事。”我也紧紧拥住了他。

那是一种劫后余生的幸福。我听到辉子火热的心跳,泪水象一股热流径自淌进了我俩的胸膛。

良久,一只手轻轻地搭在了我的肩上,是指导员。“海歌,你和辉子跟甘排还是先回去,现在风势不强了,应该不会再有什么问题了。”

参谋长这时走了过来。“你们几个先乘我的车子走,记住回连队后,马上让炊事班煮几碗姜汤喝喝。”

我们上了车。

“甘排,谢谢你,刚才多亏了你,不然的话我现在都不知道在哪了。”我冲甘排说。

“你这谢,还得谢连长,是连长出的主意。”甘排坐在前座开着玩笑说,“不过现在还得谢你,不仅提早收了工,还享受了一次参谋长待遇。说实话,海歌你那游泳技术实在太烂了,明天海训得单独开小灶加练,最好是在岸上练个一下午。”

辉子听了在一旁偷乐,被甘排逮个正着:“辉子,你小子也别得意,你那水平,明天开始加练1000米蛙泳。”辉子倒也老实,开始一个劲地猛点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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