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性的传统 [杂文]
解放前，洋先生们在中国大力开办宾馆、商店等公共场所，其外观别致、讲究，使这神洲大地的面貌焕然一新。内设物品源自世界各方，更是新奇无比，奇特绝伦，为方便顾客，商品下方均注有说明，其注解有英国文字、有日本文字、有法国文字、有俄国文字、有意大利文字、有德国文字---独无中国文字。
　　我并不是说有中文就好，无中文就不好，只是意义不同---在中国开办的洋店如此不重视这古老的方块字，显然是没把中国人瞧在眼里。洋先生们是何等的聪明，想必深知‘一个中国人是一条龙’的明训，一旦这由八亿多条巨龙组成的小虫由于愤怒而蠕动起来，彼时沸沸扬扬，定然教他按不住锅盖，于是在门外树一碑牌，上面赫然大书：“华人与狗不得入内。”既眼不见，则心不烦，岂不妙哉！
　　诸位请注意了，洋先生们所谓之狗，决非我乡下那乱吠乱咬乱舔乱跳之野狗，而是指全身披着细白绒毛，举止斯文典雅，不会象普通狗那样汪汪乱叫，猛吃狗肉罐头的叭儿狗，当然更不会去拿耗子乱管闲事的了---如此斯文之狗怎肯做如此粗俗之事？尽管如此，仍被与那些头脚污垢，吃糠咽草的旧时中国人（现在也有）相提并论，鄙人竟忍不住要为叭儿鸣不平了。
　　不能全怪洋先生不近狗情，盖狗类有一通病，即便再言其忠于主人，誓不二心，总会不由自主地将狗类的病态现出，危及洋先生的......
　　旧话不提也罢，否则洋先生们又该不以为然地白两下眼（实无半点白色，应称蔚蓝）表示不满了。
　　 历史的车轮滚滚而前，中国这块古老的大地上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栋栋大楼如雨后春笋般应运而起，劳苦大众迎着红太阳翻了身，据说还当上了国家的主人。尤其在新时期的经济大潮中，更涌现出一批能够大量挣钱居然不触犯法律的光彩人物，使广大有为青年看到了光明，与希望。中国恢复了久违的尊严后，发现沉睡百年的巨狮苏醒啦！不光苏醒啦，且宣布在世界的东方屹立起来啦！当然，还有些同胞说，巨狮还在沉睡，唯有气功能使它起来。
　　巨狮是否睡够，盖学问太深，咱不便瞎猜。有一点可以肯定，只要是只狮子，哪怕是只垂死的狮子，就值得骄傲，至少可以唬唬其它小动物。狮子的力量是强大的，而且所谓的强大决不是靠自己鼻子下面那张嘴吹出来的。贫夫那三岁半的外甥女便时常高兴地向我宣布曰：“我已经长大了！”我也不当面点破，反正她也不至于马上出去替天行道。名副其实的雄狮不论是否烂睡如泥，我敢跟阁下打赌，你敢朝它老人家屁股上猛踢一脚？然后纹丝不动吗？
　　在狮子面前，人类的威风与尊严尽失。贫夫不得不发扬阿Q先生的精神，努力幻想有这样一种狮子：有人在某屹立雄狮背后玩火，也可能是想弄点红烧狮子排骨解解馋，雄狮先生觉得苗头不对，扭头一看，啊呀不妙！都肿了一大块了！赶忙将火吹灭，怒目一瞧，纵火者手中钢叉甚巨，只得三两步跳到一旁，四处一望，但见大小群兽都离钢叉远远地站着，虽然对钢叉的混帐行径提都不敢提，却努力为自己大挤同情之泪。该雄狮先生一看自己的支持者如此之多，便高高兴兴擦点祖传良药，或者及其严肃的谴责谴责，及其强烈地抗议抗议，然后---没事啦！
　　阁下可能大怒：“真是十分的胡说，天下哪有这样的狮子，一定是可爱的小白兔买了张狮皮在过闲瘾，狮子中哪有如此败类！”若在上世纪，阁下发此高论，贫夫可能会昧着良心随声附和一番，且唾星横溅地对异议者大加谴责。可如今是无奇不有的新世纪啦，对于阁下的怪论，贫夫将誓死不敢苟同--万一它是只修养极深的狮子呢？宁愿吃亏也要息事宁人的伟大精神岂不被广大无识之徒所误解？
　　强居中华大地的洋人已被逐出，中国恢复了尊严。虽说中国的大使馆被惨炸于他国，但那些丢炸弹的已声明三枚导弹精确地从三个不同的角度摧毁了飘着五星红旗的大使馆应属意外，况数月后不又同意和好如初，使被炸死记者的英灵得到慰籍了么；虽说台湾省的省长不打算让台湾的同胞继续当中国人，老想着给自己升官以便在名片上多添一条主席的称号，但中国已本着“只要承认一个中国，别的都好商量”的原则，多了好几位盟友；虽说小日本为南京屠杀中国人的罪行忏悔了几十年，最近突然倔强起来，对往年的暴行矢口否认，不过领导已将此事作为新闻进行暴光，告诉了幸存下来并且爱看新闻的中国人，并提出了很严肃的谴责，和很强烈的抗议。何况在抗日年代，我们伟大的领袖毛主席依靠小米加步枪已狠狠地教训了小日本。（不知是否有过很严肃的谴责、和很强烈的抗议，甚是可惜！）
　　总之，名城名店外不再立碑，贫夫满怀喜悦之情，信步踏入那色彩斑斓的商品世界。
　　新时期小店里的商品果应有尽有（不应有的难免也有），物美价廉，新颖奇特，伟大不凡，真是令人赞叹不已，眼花缭乱。只因久居蛮荒之地，不少东西贫夫从未见过，不知何物，未免略嫌美中不足，便向一位侍者请教，则怒对吾曰：“其下注解，自视之！”只得再问：“注解全是洋文，看不懂啊！”则厉声曰：“新世纪之中国人，竟不识外国字，岂不令国颜尽失，真正的岂有此理！”终不说我也不懂洋文，怎么告诉你？也不便难为于他。
　　总觉心里不是滋味儿--其商品注解有英文，有日文，有法文，有俄文，有意文，有德文--独无中文！我不是说有中文就好，无中文就不好，只是意义不同，更何况是中国人自己开的店！
　　洋先生做出此事，只能说明中国不够强大，强大后自然会讨还公道；新时期的自己同胞做出此等壮举，不知能说明什么！洋先生们尚在门外立块牌子，禁止中国人入内；而自己同胞却肆无忌惮地将店门大开，估计是了解自己中国人，只顾致富争当好猫足矣，决不致乱管闲事，惟有个别社会败类，好事之徒，才会不务正业，发发牢骚--无妨，中国的法律迟早会很民主地教他悔不当初的！
　　吾向来不惮以最坏的恶意来推测中国当代商人，却也不信他们的良心竟会泯灭到如此地步，流传数千年的象形文字，炎黄子孙的民族语言，竟被践踏得一文不值，发誓为中国人寻出一丝尊严，找到一个，哪怕半个方块字。
　　贫夫在店里东窜西走，上瞅下望，颇象抗日时期得战斗英雄，甚至比他们的任务更加艰巨，更加光荣--他们敌外患，而我雪内耻。外俟强敌，可使人斗志弥坚，英勇顽抗；内部自糜，则彻底完蛋矣！
　　终于，一行亲切的中国字映入眼帘，贫夫欣喜若狂，不禁热泪盈眶，为自己方才卑鄙的想法深深自责--我怎能动辄用最坏的恶意来推测自己的同胞呢！同时又暗自庆幸，炎黄子孙的心性并非完全泯灭，至少此处尚存一线希望，店主竟在此处写下这许多方块字，而且旁边没有任何洋文加以诠解，足以证明这句话是中华民族的专利，是任何洋人不配拥有的。仅此一项，店主足以够资格接受献旗致敬的仪式了！
　　激动之余，伸长脖子，眯起小近视眼奋力一瞅 -- 本店偷一罚十，没钱别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