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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静的蒙古包
作者:0 文章来源:0 点击数: 更新时间:2004/3/26 14:46:14
白静的蒙古包
白静的蒙古包

杜兴成

  那是一个碧绿碧绿的世界,草地上开满了各色各样的小花。那是一个讲究红色的年代,我们开门办学来到科尔沁草原。

  时光已经走过29年,可每当我想起住蒙古包的那些日子,那一幕幕场景,那一个个故事,那一次次难解的谜团,至今仍浮现在我的眼前。

  我们是春天从北京到哲里木盟的,此刻,草原还刮着黄沙,冬意仍浓。我们象牧人游牧一样,一个点一个站的走进草原,去深入生活,收集民歌,完成一个作曲学生将要完成的大学课程。

  老师手把手的教我们如何收集民族民间音乐,又如何将它运用到自己的创作中去。我们就象小羊羔跪在母亲面前吸奶,用心地去品味生活中对我们有用的一切。

  行李是我们自己带的。做饭靠牧民兄弟。草原上没有蔬菜,我们一日三餐总是奶茶泡炒米,黄豆炖羊肉。半个月下来,我这个南方吃米饭和青菜长大的小伙,真的有些受不了了。

  慢慢的,天暖和起来,我们坐着牛拉车,乘着拖拉机,开始往夏季牧场进发。草原的天象三花脸,刚才阳光明媚,可一会儿就下起了阵雨,雨里还夹着雪粒儿。我们的车奔跑着,在一望无际的大草原上,嗬!这儿什么地方都是路。

  那时我们很年轻,作曲班9个大学生中就有8个民族,我是班里唯一的一个汉族,还是解放军。老师与我们同行,一天几十里,一天几百里。每到一个地方,只要我们住下,总有小孩围着转,总有姑娘偷着看。我们所到之处,牧场就像过节一样的热闹。我们到过的地方是:扎鲁特旗、荷叶花、鲁北、巴雅尔吐胡硕、呼沦河、乌兰哈达、北沙拉、代来胡硕、改良站和鹿场等。

  我印象最深的是那次长时间住进牧民家。由于语言不通,我们表达方式近乎于哑语。我住的蒙古包是6口之家,有一位老奶奶,其余的是她的儿子、儿媳和三个小孙子。蒙古包很小,小得只能睡几个人和架一顶煮饭的炉灶。按蒙古人的风俗,我是北京来的贵客,应同老奶奶睡在上方。我的右下方则是她的儿子和儿媳的床位。至于三个小孩嘛,就只好跟随他们的父母和奶奶睡了。

  头一天晚上我怎么也睡不着,我不敢往左侧,一不小心就会碰见老奶奶的脸;我也不敢往下看,右下方睡的是一对中年夫妇。在暗暗的月光下,在老奶奶莫大的呼噜声中,我好不容易熬到了天亮。

  蒙古包吃早餐很简单,大家盘腿坐在自己睡觉的位置上,端着一碗用牛粪当柴烧热的奶茶,再拿上几块奶豆腐往嘴里一放,一顿饭就解决了。午餐和晚餐则肯定是炒米、黄豆、羊肉了。

  草原上早晚很凉,中午很暖和。白天,我们有时学习,有时参观,有时帮助老乡干活。晚上,老师尽量让我们集中,到民间老艺人家做客,听他们唱民歌,大家一起热闹热闹。

  很晚了,我们拿着手电筒,在广阔的原野上,去各自找各自的家。蒙古包分布是一片一片的,一户一包,十来个散居一起,包外圈着自家的马、牛、羊,包前养着自家的大肥狗。晚上一回来,猎狗老远的就扑向我们,一大群在黑暗的夜色中汪汪狂叫。但只要我们一出声,它们就会很快认出自家的客人,这时,猎狗会围在你的身边保护你,迎接你,亲吻你。

  记得有天深夜,小男孩咳嗽不止,他高声大哭,老奶奶赤着上身点上油灯,抱着他不知如何是好。蒙古包什么药也没有,我只好从包里乱拿一点白糖冲上开水,帮老奶奶哄哄病孩。谁知那东西还管用,后来小孩不哭了。

  又是一天早晨,老奶奶还是盘坐在自己的睡位上,抽着烟,大口大口的吐痰,她全然不在意我旁边吃用的早餐。牧人有不洗碗的习惯,每次用餐前,取下一张黑黄黑黄的擦碗帕,用力将碗上残存的东西擦去,然后非常小心的给你盛上奶茶。有一次我洗衣服时,偷偷将那张擦碗帕用洗衣粉浸泡洗净。呵!原来是一张很好看的披肩围巾。洗干净的东西他们舍不得用了,又将另一块黑黄黑黄的帕子用来擦碗。我见他们个个健康结实,也没啥病,慢慢的,我便适应了这种草原缺水的牧人生活。

  在蒙古包,我最渴望的是能吃一口蔬菜。已经几十天了,嘴里没沾过一片菜叶,心里实在焦得慌。记得有一天中午,我同她家的孙子一道去放牧,见洼地有一片野灰菜,我高兴极了,我们俩采呀采呀,采得满满一衣袋。回到蒙古包,我向主人“打哑语”,表示今天的晚饭由我来做。这天,我们的晚餐吃得十分兴奋。

  这一天夜里,草原静极了,能听见包外小虫的吱吱声和包内人的呼吸声。过了一会儿,我睡的枕头下好像有东西在响动。这一夜,我怎么也睡不着,等到天亮了,我“打哑语”向老奶奶示意:“我的枕头下面有什么东西响动”。于是,她掀开我枕下的毡子一看,一条一米长的小蛇昨晚就躲在我的枕下过了一夜。老奶奶毫不奇怪的,漫不经心的用火钳一夹,把蛇往湿牛粪里一塞,不一会儿,那蛇就闷死了。

  蒙古包的生活是新奇的,慢慢的我适应了它。虽说我们语言不通,但彼此间有了更深的了解。

  过了些日子,蒙古包来了我之后的第二位客人,她是老奶奶的儿媳的妹妹,约25岁。天快黑的时候,我心想:“今晚她不走,客人睡哪儿”?吃过晚饭,儿媳把老奶奶铺位的左下方东西挪出包外,在地上新铺了一个床位,晚上睡觉时,我见她自己却睡在那儿,让她妹妹和她丈夫睡在他们夫妻的铺上,还盖同一床被子。第二天一早,我见女客人和她丈夫背靠背的睡着,一时很感谜惑。

  女客人走后。又过了一些日子,蒙古包来了我之后的第三位客人,他是儿媳的亲叔。吃过晚饭,我没见儿媳铺新床,心想:“今晚他咋睡?”这天晚上,老奶奶的儿子去大队部打了一整夜的牌,天亮时,我见她儿媳和那男客人同睡在一铺上,盖的还是一床被子。这次,我对谜惑开始有所了知。

  使我更为解谜的是我们班有位朝鲜族同学,他住的那个蒙古包是两个刚结婚的新郎新娘,男的是赤脚医生。一次,新郎要外出游医半月,我的这位同学一听坏了,赶紧去告诉老师,要搬到别的蒙古包去住。这件事让大队领导知道了,他被狠狠的批了一通:“你们这些年轻人真是,我们相信你们才叫你们来的,搬出去住就是对我们的不信任。”

  就这样,一个大学生和一个红颜新娘共宿一个蒙古包,度过了一个又一个宁静的夜晚。可我坚信他们是纯洁的。

  让客人同自己的老人睡,让客人同自己的爱人睡,这或许是我们不可思议的,然而作为当地的牧民兄弟,这可能是他们再崇高不过的礼节了。虽然我一直不知其中的原因,但我可以解答其中的谜惑。我认为他(她)们是清白的,因为这是我亲身经历和亲眼目睹的事实。

  在科尔沁草原,我度过了那个难忘的春与夏,她不仅丰富了我人生的阅历,也让我了解了一个古老民族的风情。在后来的音乐创作中,我的作品常流露出淡淡的蒙族风,特别是我那首传遍全国的《战友之歌》,其音乐主题也充满了深深的草原味。

  我仰慕草原人民的大度,我敬佩蒙古民族的心洁。我要用蒙古族那悠扬的长调向今天的人们歌唱一支歌:——啊,我思念我走过的草原,我难忘我那遥远而白静的蒙古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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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作者简介:杜兴成 八一电影制片厂作曲家,中国音乐家协会会员,

中国电影家协会会员。中国散文学会会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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