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科护士的一天[原创]
这是七十年代最后一年的早春时分。
清晨,从不会误事的生命钟,准时地把我从那匆匆忙忙永远也赶不上火车的恶梦中拽出来。
我一个打挺,翻身下床。一边忙着洗漱,一边心里还在惦记着前天收进病房的那列专列的伤员。今天又将是忙碌的一天。不知道他们伤口的敷料又渗透了没有,昨晚离开时,已经不记得是第几次帮他们更换敷料了。今天那个截瘫伤员要做减压手术,不知术前准备做好了没有?
匆忙之中,我用脸颊试试女儿的体温,还好,热度已经下来了。昨夜我的小马驹闹了一宿,这会还在甜睡。我与小保姆交待了几句,就急步向病房走去。
早春的桂北小城,清晨的空气寒冷刺激。我才走出家门,头脑就被冷风激得清醒极了。医院路上,医生护士们都一改平日慢慢悠悠的步伐。个个脚步匆匆,直奔病房而去。
一进入病区,就看到值班的医生护士还在忙碌的身影。科里的医生护士办公室都腾出来做病房了,现在医护办公桌全摆在走廊上。病区里迎面扑来浓烈的消毒药水味混杂着的血腥气味。虽说调到外科工作已经近两年了,自认为算是见识过一点场面。可是也从来没有见过那么多的血。这就是战争。残酷的战争活生生地摆在眼前。
我抓紧时间准备好治疗车,来到今天准备手术的伤员床前。今天第一台手术是一位截瘫伤员,医生准备给他做减压手术,争取让他处于休克的脊髓能尽早恢复功能。
小伙子是新兵,年轻的面庞上还带着稚气。看到我过来,掩饰不住内心的紧张情绪。我轻声对他说“昨晚睡得还好吧?没事的,一点都不痛。你看二床,手术后他的肢体已经有知觉了。”边说边给他更换了新的敷料和干净的病号服。
帮助把要手术的伤员抬上担架车,我又开始了一天的紧张工作。我的工作主要是给伤员换药,火器伤口的治疗,必须先用高渗盐水把伤口处理干净才能手术。因此现在的工作量是往日的几倍。往往这边还没有换完,那边才更换好的敷料已经又渗透了。满满一担架车的敷料,一天就可以用完。
我推着治疗车,进入一个一个的病房。低着头,弯着腰,手不停地给一个又一个伤员更换敷料。一个上午走下来,腰已经痛得直不起来了。虽是寒冷的早春气候,我头上沁出的汗珠也已经把工作帽浸湿了。这是最后一个伤员了,我轻嘘一口气,慢慢直起腰顺势靠在墙上,借以消除腰部的疼痛。
只见眼前一晃,手术室的担架车已经推过病房门口。哦,是上午第二台手术伤员下来了。我急步向前,帮忙把伤员抬回病床。回头再去找医生拿术后医嘱。只见医生就地坐在楼梯口的地上,沾满滑石粉的手上拿着香烟,一边大口大口地吸烟,一边写着医嘱。他们也是累呀,马上还要接着做手术。
医生看到我过来,把医嘱本递给我“你把10床和16床的伤口再用高渗盐水敷一下,争取下午手术。”返身又上手术室去了。我追过去问“食堂已经把午饭送来了,你们吃了饭再上去吗。”“不了,下来再说吧。”
“我已经送了牛奶上去了。”护长在桌前抬起头插了一句。
“那怎么挺得住呢?”我无奈地推着治疗车走回治疗室。必须得帮助把下午和明天的敷料准备出来。还有术后伤员的治疗,输液。真是恨不能有分身术。
超量地接收伤员,使护士的人手远远不够。每个人都在尽力争取多做一些工作,以免耽误伤员的治疗。
在不知不觉中,天色已经黑下来了。手术室的担架车又一次送回了一位伤员。这应该是今天最后一台手术了吧?我边清理手中的工作边想。
“高寒,你的小保姆在门诊打电话来,说是小马儿血压高?”护长向我喊道。
“小孩子高什么血压?”
“你也该回去了,整整一天了。”
“好吧,那我先撤了。”我看看确实也忙清楚了,赶紧向门诊跑去。
才走近门诊大楼,就看见眼泪汪汪的小保姆抱着同样眼泪汪汪的小马驹在那儿张望呢。
门诊护士看到我来了,解释道“小马儿感冒,血相有点高。已经打了针了。”
“哦,是血相高。”我这才明白,这是发烧的原故。都怪小保姆口齿不清,吓我一跳。我看着紧张兮兮的小保姆,也不忍心责备她了。这一段时间我没日没夜的忙,她的担子也不轻呢。
“来,妈妈抱。”小马驹早就远远地张开胳膊向我扑来。一下子就把鼻涕眼泪全抹在我的军装上了。过两天我的小马驹就要满周岁啦。我心里想道,我该怎么给她过生日呢?对,起码要抽空照张相片给姥姥寄去。
夜色中,医院的林荫道上,三三两两的医生护士都走在下班回家的路上。明天,仍然将是忙碌的一天、、、、、、。
(2001。12。3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