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创]执子之手
小草小心地欠了欠身，让身体稍稍侧了一点，这样可以让麻木的右腿得以解放出来。已经一百多天了，小草心里和计着，离分娩还有一多半时间，她还得这样躺将近二百天呢！
   以前工作的时候总觉得时间过得太快了，整天不得清闲，真盼着有机会睡个懒觉，赖个床，可是现在，一下子让她躺上二百天还真不如让她去工作二百天不休息更容易些。整天对着的除了雪白的墙壁就是窗外被挤成一线的天，偶尔会有只鸟倏忽飞过，连样子还没看清呢已经飞出了视线。这时候她更希望能从那窄窄的空间里看到一丝云或者几片翻飞的树叶，至少可以真实地看到一点点活的东西。

   时钟滴答滴答地走着，每一秒钟的律动都清晰地送进小草的鼓膜。她望了一眼对面墙上红色的挂表，那是她结婚的时候和树一起选的。小草喜欢它鲜艳的色彩，喜欢每天感受这火红火红的颜色，喜欢凝视它带来的萌动的希望。

   快十点了。小草看到阳光正从窗子的一角钻进来，小心翼翼的样子让她好想笑，真像幼稚的小弟，喜欢把门推开一条缝看卧床的姐姐。现在小弟在干什么呢？是在上课还是在休息？是在写作业还是在做操？也许正在和同学们谈着什么开心事吧。她设想着种种可能，再经过推理一个个否定最初的想法。这是小草每天坚持的头脑体操。一个人在床上躺着不能活动也没有人陪她讲话，如果脑子再不运动运动只怕再过二百来天真的丧失了讲话的能力。

   她心里隐隐有些不安，事情发展下去究竟会如何她没有一点儿把握。在别人面前可以表现得谈笑风生，但却没有办法欺骗自己。在将来的漫长的二百天里会发生什么没有人能说得上来。

   小草努力克制自己不要去想那些不快的事，为了腹里那个已经成形的婴儿。每想到这个小东西小草就不由得想笑，他真是一个小精灵，给人带来快乐的小精灵！而这个小精灵却让她饱受痛苦。恶心，从胃部猛烈地涌起一股灼热的液体，狂吐。头晕，呼吸急促起来。当一切安静下来的时候，小草惨白的脸上已经布满了虚汗。她望了一眼枕边的汗巾，没有拿，而是吃力地抚摸了一下肚子。她想确认刚刚的呕吐有没有影响到胎儿，小家伙似乎还在睡着，一动不动。小草幸福地笑容绽开得像朵失色了花。

   窗外那条狭长的天空中真的飘过一丝云，很薄很薄的，让人联想到西施忘记在溪里顺水飘远的纱。

   中午了，阳光已经照到小草的身上。再过几分钟老公就回来了，她就可以告诉他小宝宝是如何和她玩游戏的，他一定很开心。

   阳光从房间里消失的时候树也没回来，小草静静地瞧着渐渐变灰的天，一动不动。

   最近树好象很忙也很累，回来得晚不说，人也变得沉默了。经常帮小草洗完脚倒头就睡，第二天又早早就走。两个人已经有些天没时间说话了。小草设想了千百个理由，但树却一个也没说过，只是沉默，没有尽头的沉默。

   小草努力地回避再去想这个问题，床头有婆婆不知道什么时候送过来的饭，她实在吃不下，只想呕。忍住，千万要忍住。医生说过，如果总这样呕吐孩子还会保不住。她定定地望着天花板，望着怀孕最初还能坐着的时候编的风铃，九只小巧的纸鹤正展翅欲飞。那是她心里深锁的希望，九个愿望都是保佑宝贝平安顺利。天黑了，卧室里漆黑漆黑的，每天都是树回家来顺手打开吊灯。小草安静地等着，也许下一钟，下一分钟，再下一分钟……

   “今天晚上他不回来了，要你早睡。”婆婆推开门缝，问：“开灯么？”

   “不用了。”小草用极微弱的声音说。

   漆黑的小房间里只有小草的眼睛一闪一闪地亮着。

   树回到家正好碰到刚从医院送饭回来的妈妈，才知道因为小草本来就低血糖，再加上怀孕以来剧烈呕吐、严重的神经衰弱，身体已经不堪重负，一早就被送往医院去了。

   小草醒过来习惯地把头扭向左侧，窗子变得宽大了，被一个巨大的绿伞似的树冠充塞着，那一条狭长的天空没有了。这是哪？再扭过头，一张熟悉的脸映入眼帘－－树？

   两个人对望着，谁也没说话。树默默地抚摸着小草插着吊针的小手，细腻的皮肤上留着几个泛青的淤痕。他小心地捧着，轻轻地，生怕弄疼了它。小草注视着树的眼睛，那里有种叫柔情的东西正在泛滥。小草笑了，开心地笑了。她伸出另一只手，抚开他额上划下的一缕头发。这张方方正正的朴实的脸就是她一直放不下的树啊！一时间，过去种种恩爱体贴的画面涌上心头，小草使劲儿地抓住树的手。

   “还记得么？－－执子之手？”

   树狠狠地点着头，眼泪在眼眶里打着漩，一字一顿地象在发誓：“与子偕老。”

   小草扭过头，一滴泪无声地洒在枕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