窃观诗歌之作,大凡可分为:古体诗、近体诗,当代白话诗。古体诗一般又叫古风,形式比较自由,不受格律的约束,但用韵、用文言。古体诗主要产于唐前,也包括受五代齐梁体影响的部分唐诗。如李白名诗:“床前明月光,疑是地上霜。举头望明月,低头思故乡”。近体诗则是格律诗严谨的绝句和律诗,它的用韵和平仄律,都有严格的规定。词则定型于宋,更是严格的照律填词。当代白话诗是现代新诗,也包括民歌。
今人写诗歌,与时俱进,不乏脍炙人口的佳作。如民歌《我来了》:“天上没有玉皇,地上没有龙王,喝令三山五岭开道,我来了!”这种气壮山河的民歌,难道能不为之鼓掌吗?老舍1963年到长沙,月光下写的“国庆逢秋节,芙蓉映桂花。红灯歌不歇,明月照长沙”。明白如话的二十个字,把特殊节令、湖南特点、欢庆场面和作者情怀,表现得淋漓尽致。不是大手笔,难以为之。更不用说毛诗,古人写雪,柳宗元“孤舟蓑笠翁,独钓寒江雪”,写了一江;李白:“燕山雪花大如席,片片吹落轩辕台”,写了一山。而毛老爹爹,一开口就前无古人:“北国风光,千里冰封,万里雪飘。望长城内外,惟余莽莽;大河上下,顿失滔滔。山舞银蛇,原驰蜡象,欲与天公试比高。 ”老人家这里还只写了半个中国呢,如果按他的把昆仑山都给裁为三截,遗欧又赠美,那就放眼全球了!
但今诗也出现一些令人遗憾之作。2008年汶川地震,山东省作协某副主席的《江城子》,说震中亡灵是“十三亿人共一哭,纵做鬼,也幸福”!“亲历死也足。只盼坟前有屏幕,看奥运,同欢呼”—— 这种贱民之词、阿谀之作就足以令文学蒙羞。 还有中国诗人赵女士的《傻瓜灯——我坚决不能容忍》“我坚决不能容忍/那些/在公共场所/的卫生间/大便后/不冲刷/便池/的人”。这样的大实话竟然忝列头顶“当代诗人”桂冠的方家作品,真令人不解。记得武大教授周勃先生曾经给我讲过他文革中的遭遇:某业余作者,请他改诗。题目是《铁姑娘》。诗云:“我们队里有个铁姑娘,手板是铁,脚板是钢。红红的脸蛋好像钢水出炉膛”,周老说,这是诗吗?但当时他这个“臭老九又敢质疑吗?
我国文学泰斗、史学家郭沫若,在他才思疲惫或政治激昂时也出现些败笔。六十年代写满江红里有“坚持原则、加强团结”之语,在粉碎四人帮的一次座谈会上郭老即席赋水调歌头,起笔便是“大快人心事,揪出四人帮”,结尾则高呼“拥护华主席,拥护党中央”!这种标语口号直接入诗,被诗学界称为“老干体”。而郭老悼念梅兰芳的“漫夸疏影爱横斜,铁骨凌寒笑腐鸦。沥血唤回春满地,天南地北吐芳华”。“仙姿香韵领群芳,燕剪莺簧共绕梁。敢信神州春永在,拼将碧血化宫商”。我初中时在人民日报读到这诗后,爱慕不已,至今倒背如流。这种绝妙好诗又何其耐人寻味。
古人云:“诗者,志之所之也。在心为志,发言为诗。情动於中,而形於言。言之不足。故嗟叹之。嗟叹之不足。故永歌之。永歌之不足。不知手之舞之足之蹈之也”。期望我国古典诗歌有长足的的发展(这里“永”通“咏”)。
呜呼!联句何须逐马蹄,诗歌实难求牛耳。“落霞与孤鹜齐飞,秋水共长天一色”、“随风潜入夜,润物细无声”,这些流传千古的诗赋经典,分明重意境轻格律。初唐四杰王勃等主张“轻绮碎,重骨气”,其后文人多循其道。那些所谓“犯孤平,施拗救”,王力大师说的也没有方舟子清楚。更不用说律诗的五字句中三四字平仄对调,七字句中五六字平仄对调的特定格式。如:王勃“无为在歧路,儿女共沾巾”、杜甫“何时倚虚幌,双照泪痕干”、戚继光“一年三百六十日,多是横刀马上行”、杜牧“南朝四百八十寺,多少楼台烟雨中”、杜荀鹤“任是深山更深处,也应无计避征徭”、毛泽东“借问瘟君欲何往,纸船明烛照天烧”等等,这些若仔细研究下去,头都大了。格律诗系“老瓶新酒”,今人工作和生活节奏进入飞船时代,确实无暇仔细推敲老瓶方寸。1959年,胡适批评毛泽东的《蝶恋花.答李淑一》“破韵”了。诚然,《蝶恋花》词牌要求上下阕同调,五句四仄韵,共八个韵脚,且要求在同一韵部。而毛词中上阕的“柳、九、有、酒”属上声二十五有韵,下阕的“袖”属去声二十六宥韵。上声二十五有与去声二十六宥通用,同属词韵第十二部,这是符合词律要求的。然而下阕的“舞、虎、雨”这三个韵脚字均为上声七埏韵,属词韵第四部,明显和上阕四个韵脚字以及下阕“袖”字不同韵。一向重视用韵、深谙格律的毛泽东岂不自知。1958年12月,他在“作者自注”中说:“上下两韵,不可改,只得仍之。”此词意与声谐,浑然天成,所以也就“只得仍之”了。诗言志,既然格律是为了表达情志服务的,“情动绳墨外,笔端起波澜”(臧克家语),这时又何必胶柱鼓瑟呢?反之,不见诗意、没有诗味的句子,即便合律,也不是诗。1945年毛泽东义赴重庆谈判,发表了《沁园春.雪》,震动文坛政界。蒋介石命200文人摇唇鼓舌,想用他人之作压倒毛泽东。谁知收来的《沁园春》全是格律严谨而空话连篇的酸腐之作,蒋介石怒而烧之。
我这里并非鼓吹古典诗词联咏可以放宽格律,相反,笔者非常欣赏和喜爱格律严谨、诗味悠长的佳句。但为文苦,为诗更苦啊!笔者就常常被儿媳弄得额烂头焦。今年教师节她索要诗联以贺她工作需要联系的经济学家,我随手写道:“孔庙又逢童子礼,程门常见雪花飞”,她责道:那些专家不一定是老师,所以不太合适。继而我又写道:“神舟探月,航母巡洋,威武中华威武事;学者多谋,工农得力,崭新世界崭新人”。她这个文学硕士依然认为太泛。因是手机短信往来,我们又在老干室开会,坐在一旁的冯先生看了,也不禁支颐莞尔!
2011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