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心性的变迁
作者:贫夫 文章来源:本站原创 点击数: 更新时间:2003/12/27 12:47:07
心性的变迁 [原创][小说]
“老王,”下班时小孙对我说:“经理找你,快点去吧。”然后一脸神秘地走开了。
     
来到办公室,经理用那双粗壮的腿载着他那无与伦比的肚子挪动了两步:“来啦?老王,哈,”他笑了笑:“坐,坐!”我的神经立刻绷紧---记忆中,他那死尸般的面孔只对我笑过一次:半年前,上级领导前来视察,酒酣之余,扬言曰为了公司的发展,让职工针对公司的制度及领导的作风提意见,即使提错了也无妨---“有则改之,无则加勉”嘛!我觉得公司即将告别贫困,拥有一个崭新的明天,不禁热泪盈眶地提了一小筐建议,没想到上级那个王八竟然是个钓鱼的。当下就往我头上扣了满满两筐帽子,说是正因为我这样不安分的败类影响了公司的安定,团结,和发展。记得还有一顶帽子是以扰乱党组织为由,而罚我二百元以肃党纪时,(按,贫夫还是党员哩!虽从未读懂过党章,未见过党证,但每季度扣发的党费足以证明贫夫是一位老党员,阁下切莫将我当成普普通通的品种啦)他开心地笑了。

    今天,他又开始冲我笑了,看起来比上次更开心,天可怜见,不晓得又有什么灾祸将要降临到我头上了。

    “老王,”经理继续咧着嘴:“你工作一向是很积极的嘛!不愧是公司的活榜样,很值得表扬嘛!”“应该的,应......该的。”我噤若寒蝉---按照程序,接下来应该转入正题了。“老王,”经理似有所思:“你是公司的元老了,(“不敢,不敢”)为公司做出的贡献是不可估量的,”经理是何等身份,讲话多了怕伤元气,因此很斯文地抿一小口西洋参汤补补神,接着说:“可你是了解的,咱们公司的状况不佳呀!”他语重心长。“当然了解,”我心里厉声喝道:“光你换的那辆乌龟壳就花了公司几十万元,居然还有脸在这儿放屁!”这些话是宁死不能出口的,只好跟着叹口气,显得咱也关心公司的命运。

   他颇似为难地说:“咱们公司已濒临破产,为挽救公司于水火之中,经研究决定裁员,增效,你一定不希望公司关门大吉的了?”我感到心里直冒寒气,慌忙对经理说:“您看我为公司任劳任怨几十年,马上就要退休了,又是党员......”

   哀求到这儿,但闻经理一声欢呼:“对!你是党员!---党员更应该起带头作用,是不是?放心,你上年纪了,再找个轻点的活干,不是很好么!”由于兴奋,连参汤也忘记喝了,(难怪近年来连医生也听说过精神疗法,果效力不凡)放心,我会给你发生活费的,连发三个月,还不行吗......“

   这下可好,不用再天天欣赏上司那副嘴脸了---却得天天面对一家老小好几口人哭丧的脸,更让人心烦的是几个孩子天天缠着要学费,我怒吼:“饭都吃不上了,还念什么书!”毕竟一会儿就心软了:“好!我再出去找活挣钱去!今天再找不到活,就不进这个家门,第一个饿死在外头算啦!”于是,在老伴那永无休止的咒骂声中,在孩子们无助的抽泣声中,我极其悲壮地推开屋门,义无返顾地消失在社会上尔虞我诈的喧嚣声中。

    “我劝你别枉费心机了,”途遇小孟,对我进行开导:“哪个单位敢要你这个直话篓子?”小孟是无业游民,以前蹬过三轮,后来被人民交警制服了,简直是心服口服,以至连黄瓜也不敢卖,却从未见他为钱而发过愁。我请小孟千万得帮我一把,实在不行,抽空替我打听一下杂货店里麻绳啥时候降价也可。小孟把胸一拍:“好吧!今晚跟我干活去,包你不缺钱花--谁叫咱俩关系好呢!”我一面惊疑,一面感谢。

   夜幕悄悄降临,小孟开出了小卡车,边驶向城外边说:“我帮你致了富,到时你可得请客哇!”我没有回答,只是盯着车后的大油罐,莫名地产生一种恐慌感:“告诉我,咱们去哪儿挣钱?”开着油罐车干什么?为什麽偏偏是深夜--而且在郊外......”“闭嘴!”小孟一点也不把我当成老大哥,而象是训导一个学徒工(正如当前所流行的“财大者气必粗”):“想挣钱就不要问太多为什么!”按道理我该据理力争的,可是看在钱的面子上,姑且把满腹的好奇心及恐慌感强压下去,渐渐变得无所畏惧了。

   车驶到郊外,在一台抽油机旁熄了火。

   “天哪!你要偷油!”我失声道。“小声点,怕别人听不见?!”我压低声音,决定挽救这位失足的青年:“偷窃是下贱的、违法的、可耻的、不道德的,况且、、、、、、”“闭口!我下贱,你高尚!你能把孩子的学费‘高尚’出来?!一家人吃什么!等你这高尚的人饿死街头,还得我这下贱的人为你收尸!别人指着你的尸体教育孩子,决不会说:‘看这位伯伯,有骨气!宁愿饿死也不败坏道德,你长大后必要时也饿死算啦’;而是说:‘你看,这就是老实人的下场!以后千万别学这种笨蛋,要积极响应党的号召--怎么能弄到钱怎么干!’ ”

   他边沉声开导我,边用工具捣鼓一阵子,从油管中弄出油来,再用管线接到车后的罐里,继续说:“咱们搞点钱只是为了糊口,属于被迫无奈;你看大酒店里,别人给小姐的小费就比你一个月的工资还高,一顿酒饭还不顶你一年的收入?光靠工资能这样吗?”我脑间又浮起经理的形象,口气软了许多:“不是贪官被查处、判刑、枪毙了不少吗?”

    他冷冷一笑:“你会游泳吗?游泳池中往往有两种人淹不死。一是你这种‘旱鸭子’,只在浅水中扑腾,顶多呛口水,决无太大危险;再就是水性极佳之人,即使到了大海中照样随心所欲,任它海浪滔天,总能应付自如。你知道么,有那本领极强之人,能令巨浪不敢靠近,甚至让高高扬起的怒涛拍不下来;就怕有一种人,水性也不错,但偏自不量力,去深水区寻刺激,风平浪静则罢,一旦风吹浪起,正好去做替死鬼,以拂平那沸扬的海面。”

   我决定洗心革面,跟小孟好好学学,以摆脱困境,又担心地问:“咱们无权无势,万一被抓,到时既无高官相保,又无钱友相赎,岂不倒霉?”小孟微微一笑:“何虑之有?一旦被抓,你只须......”

   正值天机即将泄露之际,突然一道强光射来,他喊一声:“快跑!”转身向那强光窜去,我暗暗叫苦:“这小子,满口理论颇能唬的贫夫肃然起敬,不料一旦事发竟如此昏头,结果自投罗网--看来理论与实际不相结合就是害人不浅!我才不象他那样六神无主,要有计划地撤退,第一步,先向东边那块黑地逃窜,然后......”我那伟大的第二步计划尚未实施,蓦然从前面窜出几条黑影扑了过来,我心中暗暗叫苦,正打算修缮作战方案,但显然的晚了,很熟练地被他们扭个结实。

   到了一间屋里,坐了五六个人,昏暗的灯光下看不清面孔,只听口气颇为严厉:“你叫什么名字!”有人喝道。

   “王......、王大富。”我心惊胆战。

   “你这是第几次?”  

“第一次。”我嚅嚅道。

    “第一次?好!那我问你,知不知道为什么抓你来?”一个高个问。

    “我不该偷......我坦白......我真的是第一次......”我语无伦次。

    “别紧张,想好了再回答,”他的口气温和了许多:“今后还偷不偷了?”

    大概是我认罪态度较好,他们才改变了口气,我应该诚心悔过,不枉人家一番教导:“我只是一时糊涂,下次再也不敢了,我要是再......、”不等我说完,旁边一位大汉吼断我的表白:“你说什么!想清楚再说!”

    可能是我的态度不够诚恳,于是用最真诚的语气。用发自内心深处的话说:“领导,我发誓,再也不偷了......”这下倒好,不等我全部说完,两三个沉不住气的家伙拿起家伙就上来了。“天哪!他们竟准备动刑了!”我想全是因为方才的态度不够真诚导致的,可那已经是我最用心的表演了!

   不可否认,他们的表演也相当用心,狂风暴雨一般向我攻击,虽全未击中致命目标,却也疼痛难忍,只得声嘶力竭:“真的再也不偷啦......”不久便发现假如闭口不做声,境遇会好一点,于是除了配合他们的攻击乱叫几声外,不再说话。

   果然,他们停止了盲目的攻击。高个看着我。颇有深意地问道:“这下你想好了吧?以后还偷不偷了?”我也望着他,想,考验自己的时候到了--越是毒刑之后,越能表白自己必改的决心:“报告长官,从今往后,我决不再偷!”我忍着巨痛,怀着坚定无比的决心,一字一句,沉着稳定地说了这句话,他总该相信我了吧?

   不料,他闻言脸色骤变,如丧考妣地狂叫:“你说什么!狠很地打!”

   可怜的上帝,终于让我见到了天下最最恐怖的事情,真是一群疯子,难道非让我说:“我打算一直偷下去,你有意见么?”才肯罢休?那样,我岂不是也变疯了?

    正当我准备惨号时,门外有人说:“又抓了一个。”高个头也不抬:“叫他进来!”

    果然,被抓的正是小孟,我暗想:“我这把老骨头都受此毒刑,小孟不知将受到怎样的折磨!”

    “你叫什么名字?”程序开始进行。

     “崔善普......”小孟胡乱答道,高个并不深究,继续问:“你为什么盗窃,可知改么!”

     我替小孟捏一把汗,小孟信口答道:“没办法,才出来混口饭吃。”我大惊失色,但听高个接着审问:“你以后还敢再偷么?”
“唉!”小孟叹了一口气:“这年头,不偷吃啥?”我吓得全身乱颤:”简直疯啦!这不是自讨苦吃吗!”

     高个并不象我预算得那样给他苦头吃,就连方才那几个英勇无比的大汉此时也呆头鹅一般纹丝不动,我不觉忿忿不平:“简直岂有此理!”
    可高个仿佛觉得一切尽在情理之中,善解人意地说:“好吧,念你事出有因,认罪态度较好--少罚两个,回家去吧!”又瞟我一眼:“把你朋友带回去好好教教,以后别再自找麻烦!”

    迷迷糊糊跟小孟来到现场,小卡车依旧健在,罐里的油也快满了,只是不知自己是否身在梦中,在小孟后面我张了张嘴,什么也没问,只是觉得小孟的背影渐渐的大起来......大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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