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中那片芦苇
悠悠漫步滨江一隅,浓香扑鼻,深深地吸上一口气,来不吸细细咀嚼,已倏地钻进心底。那是街道两旁夜宵摊上,摆放着热气腾腾用芦叶包裹的糯米粽,阵阵飘香。我如梦初醒:端午节即将来临。。。
漫过记忆的丛林,有一片茂密的芦苇,她像自由的精灵,在远离世俗的淡泊中,独守江畔一方瘠土,筛风弄月,潇洒倜傥,瘦瘦的筋骨把生命的诗意一缕缕地挑亮,密密的芦花像一片片灿烂的微笑,将野地的清苦和宁静浓缩成亘古的沉默,醉倒了金风,醉倒了诗人,仿佛是王维的山水诗,寻不出现实意味和历史痕迹,只有一抹淡远空灵飘浮于烟的高度;还有一分清高,一分落寞,一分不为人知也无意让人知晓的随意与散逸,原始般单纯和清淡。
芊芊芦苇,在滩涂上扎根,无拘无束;在纤桥旁摇曳,蓬蓬勃勃。从苍翠的湖绿,渐渐化做凝重的墨色,却依旧亭亭玉立,倩影婆娑,即使翻越季节的山峦,静候白霜降临,那满目的芦花与天上的白云融为一体,绵延至月光不能触及的远方,也依旧洁白光泽,充满蓬松的张力,然后在冰冷的纯洁里画上生命的句号。
这白发苍苍的芦苇,是樵子柴担子上悠然飘起的一缕秋光,是村姑眉宇间挥之不去的一抹苍凉的妩媚。像依香鬓影的女子涉水而来,从古代,从《诗经》,“蒹葭苍苍,白露为霜”遂成千古绝唱。洄流中,弄篙荡舟的少年水手,采兰撷芷;在水一方的窈窕淑女,映衬着茂密的芦苇,成了三千年文明古国最优美的诗行。
倘若寄身木筏,去溯芦苇之源,那么,你能听到许多滩边涯际拉纤的号子和塞头镇尾浪漫的故事。你也会发现,苍凉凄美的芦花那么轻易就能拨动深藏的沧桑和历史的痛苦。
易水之滨,高渐离击筑,悲凉的旋律中,荆轲告别燕太子丹,踏上刺秦的不归路,他身后的芦花,定在那萧萧的寒风中轻扬。
乌江之畔,四面楚歌,西楚霸王柔肠寸断,在“虞兮虞兮奈若何”的哀叹声中,虞姬挥动长剑,裙袂飘飘,作最后的生命之舞。在她倒下的地方,一片缟素,白雾茫茫,那是一岸的芦花在为这悲怆的诀别飘雪飞霜。
汩罗江边,披发行吟的爱臣屈原,掩涕叹息,仰天长问。妄臣专权,楚王昏庸。居庙堂,不能为民解难;谪乡野,不能替君分忧。生命的若大寂寞郁结于心,奔突于胸,使诗人纵身大江,那荡起的涟漪是芦苇悲鸣的泪滴,在湿湿的夜色中流淌。青青的枝叶包裹起千千万万人民的崇敬和思念 ,投入历史的长河,成为端午节最深沉的纪念。
我喜欢在江边漫步。那里,茂密的芦苇象无边的绸带,向着远处缓缓铺开。流苏似的芦花,像云,阵阵清香在如缈似雾的月光下弥散。牛乳般的暮霭流动如烟,小鸟在苇丛中呢喃,和着风声蝉鸣,百虫浅唱。宁静、详和,洋溢的诗情触手可及。阳光暖暖流泻的日子,我用青翠的苇叶编一只思念的小船,轻轻放入江中,看它悠悠地随风逐浪而去。更多的时候,我一卷在握,于芦花下,和屈子同愤,跟太白同醉,与东坡同发少年狂。在绵绵秋雨和茸茸的芦花织成的透明心境中,我读懂了字里行间的辛酸、痛苦、孤独、浓醇、率真和苦涩。
人是孱孱的,就像一根芦苇,但人又是坚强的,从柔弱中焕发出无穷的韧性。那种连自己都可能意识不到的坚韧,陪伴着我们一路向前。法国哲学家帕斯卡尔说:“思想形成人的伟大,人只不过是一根芦苇,是自然界最脆弱的东西,但它是一根能思想的芦苇。”
这根能思想的芦苇,就是你,就是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