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来我并非不思念他,只是忘了那思念所带来的冲击而已,就像我不是不呼吸,只是忘了自己一直在呼吸而已! 两年后大学同学聚会,英子到得最迟,原来丰润的人瘦得像夏天的影子,笑容飘忽,一袭长裙也飘啊飘的。 任石一直沉默寡言,见英子近来,脸色倏地苍白。英子和每个人握手,包括前任男友任石。然后一大桌子围着挤着,吃酒叙旧,气氛热烈而伤感。这时英子扬起手,给我们看她的戒指,郑重宣布她订婚了。那一刹那,她神采飞扬。那枚戒指,很普通的式样,没有镂刻成花,也没有镶钻嵌金,只是细细一圈箍住了她纤长的手指。 众人祝贺,只有任石,不发一言。 晚上我和英子睡在借来的大房间里,说起任石。月光照着英子微笑的脸庞,划下忧伤的阴影。 “我们分手才半年。一直视若珍宝的东西打碎了,心中虽再无从喜欢,却也无所畏惧了(英子仍笑)。” “以为自己忘得了,看到某个人,只是背影相似,心就怔怔的了。上个月我的同事向我表白,我的眼睛湿了——想起了从前站在我面前的那个人。那时,任石红着脸小声问:我可以牵你的手吗?我就把手放到他温暖的手掌中。回寝室好久我脸还在烫。那时两个人都像露珠。只是一转眼,情分化成水汽,人也成了陌路。这次聚会想了很久还是来了。虽然他已不是他,今天握手时我仍然指尖颤抖。” “刚进大学,他内向,我腼腆。班上才二十来个人,过了半年我们也只是点头问好。但我默默关注着他。也许是因为他校报上的诗和他漂亮的钢笔字,或许只因为他和我类似的安静的性格。那次去郊游,男生都在草地上打闹,女生就采野花唱歌儿,真愉快。我独自搭灶,笑着一抬眼,看见了他,只是一眼。天蓝得像玻璃一样,弹得出声音。花开得像星星般热热闹闹。大家都在说笑玩乐。他没有,他低着头忙着生火,一抬头碰见了我。就那么一眼。后来他跟我说,你的笑好象一首风中的诗······我早就注意着你······” “相爱总是简单,就因为大家都在玩,而我和他在起灶。” “我们在一起不怎么说话,爱的河流平静明朗。唯一一次,他发脾气,因为我替他削苹果时,不小心割破了手指。从此,都是他替我削。” “真想留住时光,但还是毕业了,那时每一片树叶都是离人的眼睛。校园民谣唱得心里酸酸的,半夜仍不肯停的吉他疯狂又脆弱。总忘不了最后聚餐时,一向坚强的室友靠在我肩上抽咽哭泣的样子。是离别的伤感,还是北上考研的失败呢?或者是只是——那封从北京寄来的绝情信·······她的眼泪那么多,让我们都陷入了各自的悲伤。任石在桌下使劲的握着我的手,看着我流泪的脸,说:不会的!” “我耳边至今还回荡着这句话冲口而出时的力量和激情、天真和浪漫。那时我们总以为自己会有更好的爱情命运,但,不会的。社会让我们在伤痛中成熟,却失去了再爱一次的勇气。” “还记得一直单身至今的语文老师吗?那么美丽的女人。雨天偏爱一身白,一个人的背影袅袅婷婷。那时想,如果有人替她撑着那把透明的伞,一切就臻于完美了。其实如果一个人,爱过恨过,心中再微澜不起,不也是完美的结局吗?美,经不起消磨和重复。一次,就够了!” “这枚戒指,是我给自己买的。我不习惯任石的愧疚。爱情主角的中途退场,应该只是一个人的悲剧。再说感情上我把自己也嫁掉了。我想能圈住某一段时光,心中也就空得没有那么难受了。不过两年,我教书的县城仍是旧模样,可省城变得多快啊!如同他的心。这个本子,我一页一页粘着从县城到省城的往返车票,却没办法粘出一个美好的前程······” “祝他和他那个‘志同道合’的记者妹妹幸福吧,也祝我自己······”(英子低头,吻吻手上那枚戒指,泪闪亮如钻) 英子走时说无须送她,一脸灿烂地表白;她会好好的爱自己,买花给自己。任石去车站办事刚好碰见她,回来时他如释重负,笑着说:“英子说她未婚夫在车站接她呢,不用担心她。她手上好大一束玫瑰。” 那个阴雨的天气,一个年轻的女孩,手持一把火红的玫瑰,浪漫在一个人的车站。 愿往事,如景色般在车窗外疾驰而去,如玫瑰般在她苍白的手中凋谢。 纵然爱像呼吸不可缺少,但有时必须屏息,以期待生命再次通畅。我不去看眼前这个已与英子无关的人,背过脸,轻轻抹掉眼角冰凉的液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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