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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沙扬娜拉
- 作者:雪中梅 文章来源:本站原创 点击数: 更新时间:2013/9/9 4:40:26
- 沙扬娜拉
“悄悄的我走了,正如我悄悄的来;
我挥挥衣袖,不带走一片云彩。”
杜丽走了,这是她临走时给张凯的留言。
在这夜深人静的晚上,张凯孤独地坐在科室,看着桌上杜丽给他的留言,烟一支接一支从他的手中消失。她是走了。今晚,张凯的脑海中全是杜丽的身影,挥不去,抹不掉她那回头时的微笑。
“张凯,你好!”
“你好!杜丽,从今天起我们就是同事了。”
这是那年的夏天,杜丽刚刚从大学毕业来到某基地。入伍穿上了她从小喜爱的绿色军装,成了一名自豪的军人,她高兴极了。报到那天,卫生队长给她介绍了张凯,安排她和他坐同一个科室。
杜丽是一个很随和的女孩子,加之她刚刚步入军营,好多规章制度都不大清楚,因此,她会经常问张凯,向他请教。
张凯也是一个很友好的人,尽管他比杜丽早来二年,但他知道杜丽和他初来一样,还是一个傻傻的新兵。因此,张凯总是对杜丽耐心、细致地讲解部队中的条令、条例及卫生队的规章制度,处处小心地照顾杜丽。杜丽很感激他,每天早上,她早早来到办公室,打扫完卫生,给张凯倒好一杯茶,然后才回宿舍梳洗自己。
时间过得很快,转眼到了春节。杜丽是新学员,规定实习期间不能休假,因此,她留下来值班。其他同事有家的排班,她都热情地顶替,她想让自己忙起来,以免想家。张凯休假了,他每年过春节都要回家陪伴孤独的母亲。杜丽送走张凯,一个人回到宿舍,电视也没有看,就睡了。
连队的生活和想像的并不一样,杜丽常常自己想。部队的管理有棱有角的,像床上的被子,天天都要整得方方正正像豆腐块一样,她确实有点不适应,在被窝中一个人偷偷地哭了好几次。大学时的浪漫,在军营中是不可能有了。军人意味着严格,意味着牺牲,意味着规范。杜丽越想越难过,泪水悄悄地从她的脸上流下。她想父母,想弟妹,想他们今年的春节是怎么度过呢?今天是年三十,队里只有十几名卫生员,单身干部就她自己。但是,杜丽不是一个柔弱的女子,她既然实现了她儿时的梦想,就绝不会轻意服输。她相信自己会度过这个非常时期,一定会像张凯那样,成为一名自豪的女军医。想到这,她会心地笑了。
“杜医生,你的电话。”值班卫生员在楼下喊她。她急忙跑到值班室,抓起电话:“你好!哪位?”
“杜丽,你好!我是张凯。”
“张凯?啊,真高兴!大年三十晚上能接到你的电话,真是没有想到。”
“是吗?想着你一个人值班,很孤独,就打电话给你。想当初,我刚来时和你一样,可那个时候,没有人给我打电话。”张凯在电话中笑着对杜丽说。
“我真幸运,谢谢你!你母亲好吗?”
“很好,给你先拜个年,到十二点,我想电话就成了热线了。”张凯在电话那头说。
“谢谢你!代我问候你的母亲,祝你们过个幸福、快乐的春节!”
“谢谢你!代我向队里的同事和战友们拜个年。”
“好,一定,回来见。”
杜丽接完电话,顿时感觉到心情快乐多了。此时,卫生员们正在会议室准备看春节文艺晚会的直播。当她走进会议室时,战士小张给她让了一个座位。她和战士们一起度过了她到部队后的第一个春节。也是在这个春节,让她感受到了做为一名军人,是多么不同于老百姓。因为,在三十晚上十二点以后,搞了一次紧急集合。
大家全神贯注都在看电视,这个时候,队长进来转了一圈,就出去了。不一会,楼下响起了急促的哨声,她正在纳闷,这么晚了谁在吹哨子呢?她正在迟疑之时,战士们马上从座位上跳了起来,嘴中喊着:“快,紧急集合。”
“杜医生,快去拿水壶和背包,是轻装。”一名战士对杜丽边跑边说。
五分钟后,杜丽赶到楼下时,战士们早已站好,队长站在队伍前面。她不好意思地迟疑着。
“请入列。”队长向她说道。
一切都安静之后,队长做了一个讲评。
“今晚是年三十,我们团根据首长指示,来了一个紧急集合,来检验在紧急关键时刻,我们的部队能否拉得出去?从今晚的情况来看,大部分同志的行动很快,反应迅速。希望大家以后要提高警惕,随时保持一个军人具有的清醒的头脑,以迎接下一次的考验。”
队长讲完话,队伍解散后,杜丽没有再回到电视室,直接回到了宿舍。她心里明白,今晚队长没有点名批评她,已经给她了面子。哎,当兵怎么这么难呢?军装,这身威武英姿的标志,并不像那些时髦、艳丽的时装一样,不是每一个人想穿就能穿的。这身绿色的音符,永远给人一种朝气蓬勃的活力,这身国防绿是一个永恒的标志,也代表着它们一种特殊的使命啊!
春节过后,探家的同事都陆续回到了单位。张凯今天晚上回来。杜丽和战士小李,去火车站接他。提前十几分钟来到车站,接站的车和人已经很多了。他们找了一个靠近出口近的地方等着。八点整,火车准时驶进了车站,随着一声长鸣,车慢慢地停了下来。小李眼快,一下就看到了张凯。
“杜医生,张医生在那。”
他们快步跑上前时,张凯已经从车厢中走了下来。看着张凯愉快地微笑,杜丽想他在家一定过得很好。
“张凯,欢迎你归队。” 杜丽故意打着官腔说。
“谢谢!你还亲自来接我,派两个战士来,不就成了。”
“行吗?我不亲自来接,你还不找我的荐?”
“那能呢?你是一个好同志嘛。”
就这样说说笑笑,十几分钟就回到了单位。战士们早已等候在门口,见到张凯,一窝蜂似地涌上来,把他的包抢了过去,拥着他上楼了。
“张凯,你洗一洗,好好休息吧,咱们明天上班时再见。”
“好,明天见!”
杜丽和张凯同一个办公室,他们相处的很和谐。张凯是一个多才的人,他喜爱文学和书画。没有病人的时候,他会看自己喜欢的书,也会和杜丽聊一些共同喜爱的话题。杜丽感觉到,张凯的温和、善良的性格,常使她很愉快。有一次,张凯对杜丽说:“杜医生,喜欢夜吗?”
“有时候喜欢,有时候不喜欢。因为我怕夜晚的孤独。”
“在灯下看书,周围全是黑暗,在夜晚翻开书本,每一页都阳光灿烂,平静无岸无边,世界好像真的可以,缩成,一个点。”
“是吗?我可没有感觉到。想着在大学时的夜晚,我和朋友们不是去跳舞就是聊天,总是灯火通明的时候,只到进入梦中。”
“我喜欢黑夜,有时在白天,也闭上眼,去感觉一切,夜不是沉默,不是漆黑一片;夜不是闭上眼,不是什么也不说,夜是寂静和寂静,相背而坐。”
“说得真好,像一个伟大的哲学家了。”
“不,这不是我说的,是一位诗人。我很喜欢的一首诗。”
“什么名字?”
“《夜曲》。作者说,夜是今天与明天,之间的间隔,很厚很厚,有时又很薄很薄。”
“你都记在心里了?出口成章。”
“是啊,喜欢的东西很多,真正令我难忘的却很少。”
那天,杜丽和张凯聊了一个下午,从兴趣爱好到部队生活中的点点滴滴,时间匆匆流走,卫生员来叫他们吃饭时,他们才从办公室走了出来。
“张凯,有你的信。”
“噢,谢谢!”
杜丽路过收发室时,顺便把队里的信和报纸取了回来。其中有张凯的一封信。从字体上看是个女孩子写的,很清秀。
杜丽发完报纸,走进科室时,张凯正在一心一意地看着信,表情是阳光灿烂。
“谁给你写的信?这么高兴。”
“我女朋友。”
“是吗?她在哪里?”
“她在我老家,是我中学同学。”张凯边看信边回答杜丽的话。
“那你们将来要两地分居?”
“是啊。你看部队中,有多少人在过这种牛郎织女式的日子吗?这是部队,性质所迫。”这个时候张凯已经看完了信,一边装信,一边感慨地说着。
“为什么不找一个军人?凭你的条件,在基地找一个有文凭的女军人,是完全可以的呀。”
“她对我很好,对我母亲也很好。我不在家,她经常去我家照顾我的母亲。”
“她有工作吗?”
“她是一名老师。”
“人一定很漂亮?”
“一般。可我们有许多共同的爱好。她的贤惠,令我难以割舍。”
“祝福你,张凯。”
“谢谢!等着吃我的喜糖。”张凯笑着说。
这一夜,杜丽似乎失眠了。她想着张凯白天对她说的每一句话。爱情,爱情到底是什么?为什么让那么多人看似般配的人,却不能成为夫妻?而那些不般配的人,会个个幸福美满呢?难道爱情这面魔镜会窥探人的心思吗?想着,想着,她慢慢地进入了梦境。
“张凯,送你一首诗。”
“什么诗?不是情诗吧,小妹妹。”张凯第一次这么称呼杜丽。
“你看吧。” 杜丽神秘地笑着。
“梦中的一切,清晰亲切,肯定是你,悄悄地走进了昨夜,盛满了雨水盛满了冰的,是我;盛满了你的,也是我;你是那样的洒脱,如一条飘着落叶的河,有你的夜晚,能感受到种种细微的,喜悦”
“写得不错嘛,是写给我的吗?”
“你看不懂吗?”
“如果是一首歌颂友情之诗,我会收下,如果是一首情诗,我就不敢收了。”
“为什么?难道我就这么令你讨厌吗?”
“不是,杜丽。我已经收到了一封情人贴,不能再接受任何人的了,你明白吗?”
“不,张凯,你不能这样对待我,你知道我是多么伤心。”
“杜丽,对不起!请你原谅!如果是一件物品,我可以交换,可这是一份沉重的情感,我无法来选择。你是一个好姑娘,你会找到一个爱你的人,我祝福你!”
“为什么?为什么这么对我不公平啊!”
杜丽失声痛哭起来,泪水哗哗地从她的脸上流下。她转身向宿舍跑去,腿使劲一蹬,醒了。原来是一场梦。枕巾是湿了一大片,脸上还有未干的泪痕。
梦境,杜丽从来没有告诉过张凯。只是看到张凯每次看信时的那份愉快的神情,她的心会有瞬间的刺疼。
时间流动得很快,转眼杜丽来部队也两年了。今年的夏天,她休假回来,告诉张凯,她要调走。张凯当时不明白为什么?只问了她:“不喜欢这吗?为什么要调走?”
“正因为喜欢,所以我才选择了离开。”
“你走了,谁给我来倒茶呢?”
“自然会有另外一个人了。” 杜丽苦笑着对张凯说。
那一天,张凯的话很少。病人不多,整个办公室笼罩在一种低沉的气氛中。他们谁也不说话,都在看书,可谁也心里清楚,看书只是一个幌子。
“我走后,你会给我写信吗?” 杜丽还是忍不住问了张凯。
“会的。只要你不烦。”
“你的文笔很好,我想你的信也一定会写得很优美。”
“二年多了,这点友谊还是有的嘛。”
“送你一首徐志摩赠日本女郎的诗。”
“好呀,快点给我。”
张凯拿出了他早已准备好的一个精美的卡片,递给了杜丽。
“最是那一低头的温柔,像一朵水莲花不胜凉风的娇羞,道一声珍重,道一声珍重,那一声珍重里有蜜甜的忧愁——沙扬娜拉!”
杜丽一字一句地读着诗,泪水悄悄地从脸上流了下来,这声珍重的道别,让她想起了和张凯在一个科室中工作的分分秒秒。
等待是痛苦,等待也是幸福的。杜丽要走出这片沙漠,到繁荣的都市去生活,似回到了她大学时代的夜晚?还是她会更加想念这片沙海中的夜呢?调令总算来了,卫生队给杜丽开了一个欢送会。会上队长讲了许多赞扬的话,同事们无不羡慕杜丽的命运之好。刚来不久,就要离开这里。可杜丽在快乐中无法掩盖她内心中的痛苦。她若不选择离开,也许会毁掉三个人的幸福。
望着渐渐远去的火车,张凯无言地走在回队的路上。身边送行的同事和战友在快乐地说着什么,他一个字也没有听进去,只希望快点回到宿舍,让他一个人静下来。
回到宿舍,张凯看着杜丽给他留下的诗,他的心情糟糕透了。今晚的夜,依如既往,相同的是天又黑了,不同的是,明天,他再也看不到进到办公室时对他那一抬头的温柔的微笑。
“在夜晚,醒着的事物,比睡着的要多得多,一颗星,悠然划落。”
诗人,在夜晚划落的是流星,你能告诉我,在我人生的旅途中,这颗友谊之星会划落吗? - 打印本文 关闭窗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