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猫耳洞里过年
●歌吟有梦
每到过年之时,我就想起许多年前在猫耳洞里过年的情景。那时,我随部队在云南老山前线参加自卫还击战。长期蹲守在阴暗潮湿的猫耳洞掩体工事里,也许我们会忘记季节的变换,可我们却不会忘记过年。对于我来说,记住了过年也就记住了自己的生日,因为我是在腊月二十八出生的。在我生日那天,虽然没有收到美丽的鲜花,却收到了战友们形式多样的关爱和祝福。大清早就有几个战友争抢着要替我在前沿哨位上站岗。老班长送来了他用空弹壳制作的工艺品--和平鸽。记得那天下午,正好有个军报的女兵记者来猫耳洞里采访,得知我的生日后,她就为我和战友们用口琴吹奏了《血染的风采》等两首歌曲。优美的琴音在猫耳洞里回荡,仿佛把我们充满渴望的心从阴暗的猫耳洞中带到了明媚的阳光下,使我们久久地陶醉着。临走时,她还从军挎包里掏出一小盒包装精美的年糕送给了我。
亚热带山岳丛林炎热潮湿,到了冬季也是如此。为了防止因炎热潮湿而使腿裆部、腋下等处发生溃烂。直到过年时,我们在猫耳洞中依然只穿着一件绿军色的短裤衩。那时,我们心中最渴望的不是能吃上什么山珍海味,而是能痛痛快快地洗上个澡。因为当时我们部队分批分期轮流坚守阵地,有时三、四个月才能洗一次澡。听说在一个下雨天,有个战士因为偷偷爬出猫耳洞去淋雨,而被敌军的狙击手击伤了……
在前沿阵地上,我们知道越是节假日时越要警惕敌军的偷袭。除夕之夜,我在猫耳洞外潜伏站岗,看到身后不远处的边境村寨不时地升起欢庆节日的礼花,我的思念就在礼花一次次的绽放中,飘到了遥远的故乡。在故乡过年的时候,我最喜欢和亲人们一起围坐在温暖的炉火旁,说着闲话,拉着家常。从哨位上换岗下来,在猫耳洞中我不知道自己后来是怎么进入梦乡的,只记得在天快亮时被一阵密集的枪炮声惊醒,我就和战友们冲出去投入了激烈的战斗。枪炮声平息没多久,我想趴在猫耳洞的一只弹药箱上写战地日记,突然听到洞外传来一阵嘈杂声,我和战友们出去察看,才知道是我们营的七连有个战士在战斗中牺牲了,军工人员正将他的遗体从阵地上往下抬。那个战士的遗体布满了伤痕和血迹。听说,他是在敌军的炮弹炸塌了猫耳洞后没有逃离,而是冒着生命危险转移阵地上储备的弹药时牺牲的。看着担架上那个战士血肉模糊的遗体,我的泪水不知不觉涌流出来。那时,我不知道该说些什么,也不知道自己在大年初一该不该流泪,只是拿出那位军报女兵记者送我的年糕轻轻地放在那个战士的遗体上。
现在,又到了过年。凝望着书橱上老班长送给我的那只用空弹壳制作的和平鸽,我的心中生长着茂密的追忆和怀念。我知道,过年是美好的,比过年更美好的,是每一个和平的日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