萦  梦

  

一

    A：黄昏，深秋的黄昏，云锁低暗，寒意沉沉。风不算大却剌骨夺魂，秋雨淅沥似凉水浇心般疼。我走了，随着那奔驰的列车北行，走向了军营生活，带走了少年的狂幻、青春的躁动，终结了那段初恋的爱情，走向茫茫的塞外大漠，走向白雪皑皑下的军营。信守诺言，她前来送行，没有告别的语言，没有挥手的珍重，更无情人分别的泪飞，只有怔怔无神的眼神；他回首眺望，雨中的她忧郁中略带伤感，明亮的脸上没有一丝阴影，或许是根本没有意识到诀别的永恒。一次少年人的争吵，赌气的我，穿上了军装：不混出个人样，决不娶你的誓言还在耳边回荡。雨中的黄昏，无言地与心上人完成了凄美壮丽的分临。

    B：我终于可以秀眉抒扬，活动酥麻的肩膀，放弃是一种美丽，解脱的快感让我兴奋激昂，神彩飞扬，没有情感失落的徬徨，似乎是情感解放的时尚，当列车远逝变得模糊留下凉冷的铁轨，泪水突然盈满了眼眶，一段铭心刻骨的爱，难道就这样轻易了黄？

二

    A：手握钢枪，巡逻在冰天雪地的国境线上，冷战的枪声仍在耳边回响；皑皑群山峻岭留下我深深的足迹，莽莽林海雪原到处都有我矫健军装；高高的哨楼架上，回望南方，安谧的月光，你是否读到我的殷殷信函？望着冰封的小窗，我心里信誓旦旦：如果再来一次，一定丢弃少年的傲狂，紧紧握住你的手，决不松开，永携不忘！低吟你的名字，追忆往昔，风华正茂，儿女情长，痴情得像中实的小白橄榄，忠贞如苍劲的云松一样傲霜！借着飞遐的神思，把生命的梦想，捎到家乡——长江边龟山脚下的小房。

    B：徜徉在奔腾的长江边，遥望北天，冬天夏来，南来北往的大雁，读着他的来信，字里行间，报国卫家，一片丹心，浓浓的豪情，别若泪涟，勾起了我心中的思念。生活的色彩斑斓绚丽，当年的小丫，经受了别离的考验，这段初恋的感情是否继续，爱的火焰能烧几天？古琴台传来的钟声，使我震惊：都市人的生活节奏麻痹神经，及时行乐的天经地义，歇斯底里的盛行，终结那幼稚的冲动，投入到生活的潮汐，时间会冲淡一切，新的生活永远等在明天，把那不朽的爱留在昨天。

三

    A：岁月抹不掉难忘的记忆，孩童时的纯真又在眼前，犹如人生巨大的舞台演戏，两小无猜，竹梅青马的甜蜜依稀，流着鼻涕的丫头出落得婷婷玉立，难忘温馨之夜的皎洁月光，冰清玉莹，秀发披着星光，眸子里娇美含情，两个少年的心连在一起，山盟海誓，对着大江，体会了爱的甜蜜，爱的相拥……

    B：你曾是我的白马王子，是我朝思暮想的保护神，依畏在你的怀里，如同喝了美酒一样甘甜，就像失群的孤雁得到了关爱，我曾用不成熟的设想筑造过我们爱的暖巢，构思了感情港湾小屋的过程，吱呀学语时就和我们就在同一个屋檐下，为布娃娃斗气小嘴噘得老高，你的谦和不仅是哥哥的恭让，还让我体会到凌驾你之上的骄傲；学生时代的同窗生涯，演绎了少男少女纯洁的友爱，为一道数学题，群策群力，直到东方鱼白，那找不到正确答案的劲头和热情，知晓的也只有东方的启明星辰。我不明白，牵手的人为什么一定要天南地北？

四

    A：生活没有永恒的鲜花和掌声，充满艰辛和陌生，军营的锻炼，铸造了我铮铮铁骨和不屈的精神，冷峻的北风造就了他逆水行舟的人生旅征。战友情怀使我心灵得到抚慰，男人间的豪爽让我觉得更有人情味。谁能想到百花园里也有毒蛇暗藏，艳阳天还有寒流骤降；羊圈的栅栏也会溜进凶狠的豺狼；巍巍长江大堤，倘若基础不稳，管涌入会变成汹涌的洪流，掀起的狂澜。久别的恋人，光阴的流逝，我们会不会陌生相忘？

    B：都市人的节奏疯狂，嘈杂的人们让我也虚荣张扬，沉浸在纸醉金迷的身心疲惫劳累，低吟的名字如此生疏？和我翩翩起舞的男伴怎么换了模样，陪我醉酒天明的男人又在何方？朦朦胧胧当成了你，我的苦闷向谁诉畅？当春暖花开，阳光普照，我融入了新的生活，接受了太多的新潮时尚，追求高质量的生活成了我全部的理想。越来越模糊的过去随着脑神经的刷新变得遥远，不再留恋那褪色的初恋，封存的记忆库蒙上了厚厚的灰尘。

五

    A：几度寒暑，几个春秋，哨卡的小树记载着我的成长，当年稚气的新兵成了英武的副连长。风尘仆仆，探亲归来，奔向的目标是夕阳下的那间楼房，那株共同栽下的小苗已经成材，房前的草坪黄了又绿，绿了又黄，依然是当年的绿茵模样，紫色的砖墙聆听过当年的设计幻想。如果往事再现，我会做那挺拔的小树忠实地守卫在她的身旁。但是她不知去向，邻居告诉我，她举行了婚礼，新郎却不是我，霎时我感到天暗地昏，日月无光，蹒跚走在惨淡的江汉路上，生活又一次重重地将我击伤……

    B：谁不羡慕我？美丽的婚纱，富丽堂皇的排场，豪华隆重的婚礼，赢得了亲友们的眼馋称赞。我是天下最幸福的人，哪个女人一生不盼这一天的临降？虽然新郎年龄大得可以做父亲，他的财富征服了我，让我义无反顾，不顾亲友的反对，投入了他的怀抱。他像孩子一样小心地护着玩具，贪婪地爱我，宠着我，任由我撒娇胡闹，我露出得意的笑容，报复了那个曾经相携的少年。众目睽睽下，任由那男人散发臭气的嘴乱啃我娇嫩的脸庞。唉，这少女的初吻原本是留给那个莽撞的家伙，谁让他心高气傲，穿上了军装？回首往事，我怆然泪下，结束无拘无束的少女时代，离开了生我养我的故乡。

六

    A：我拖着疲倦的身躯，漫无目的走到江堤上，对着大江，对着苍天，大声地呼喊，悲愤澎湃的激浪，满目的神伤，惟有酒精的麻醉才能让我呼呼神殇。酒有清浊时，人无清醒时，夜幕徐徐降临，我抬头寻找，西天有一颗明亮的星，一闪一闪异常漂亮，那是你吗？分明就是你明亮的眼睛，就像从前我们绵绵细语，我真想变成它身边的行星，围绕着你，生生世世，直到地老天荒。江滩的小草被无情的江水冲荡，毫无抵抗能力地随江水天涯流浪，我却知道，小草的根儿扎在了我的心房，蔓延开来，一片翠绿，生命兴旺！我心中的绿洲天地广阔，蓬勃茂盛，茁壮成长。

    B：鲜花拥簇，歌声如潮，骄傲的公主就要登机，挥手间，一种负重的解脱，去往一个从不熟悉的国度，和朋友告别，与初恋再见，转过脸去，抹去泪花。呀！妈妈，别这样盯着我，不然我又要哭了，我会接您老人家去享受晚年。透过机窗，皑皑白云，我全无乘机的兴奋，未来的日子怎么样，背井离乡，海外的生活是我梦寐以求的理想。当这一刻真的来临，我又把年迈的妈妈惦想，把北天眺望：黄鹤起飞的地方，我美丽而并不富饶的家乡，不是女儿的狠心，这不是我的归宿，只是我春梦秋觉的梦工厂。我初恋的情人啊，再见了！请为我祝福，为我歌唱！

七

    A：告别了亲人，我打起精神，回到了熟悉了连队，倥偬戎马生涯让我价值闪现，好男儿志在四方，豪气万丈，军人的使命在于奉献和牺牲，我作好了随身为国捐躯的慷慨，视死如归，心无旁骛，用紧张的训练医治心灵的创伤，曙光初旭练兵场，连队的建设如火如荼，有模有样，书生少年脱胎换骨，成为硬骨铁汉，铸成了事业的辉煌，赢得战友的尊敬，首长的赞扬，从此生活的有了新希望。

    B：日复一日，年复一年，鲜花不在，新奇淡去。荧光闪烁的花花世界，色彩斑斓的不夜天，永远都是那么的美丽，嘈杂的爵士音乐和疯狂摇滚乐，麻痹神经，醉死梦生，置身于物欲横流的生活，可以忘了一切烦愁，我像是关进金丝笼的百灵，享受的代价是失去自由翱翔，白色的别墅楼，弥荫覆盖的花园，仆人们恭敬声中，我享受着女主人的荣耀，过着奢侈的生活：从嵌金的浴室回到园形的沙发床，香风劲醺，娇躯酥醉，我解开睡衣，等待丈夫的回来——他要的就是肉体的满足！我习惯了贵妇人的日子，虚荣得到满足，学会一掷千金地挥霍，懂得了生活更高层次的享乐，在无聊的时光中赌马，玩的就是心跳，输得再多，消费再大，我也不会心疼。丈夫的爱让我窒息，没有他在身边，我却感到孤寂，只有在他身边，我才能小鸟依人撒着娇气，才不会感动他前妻儿女们投来莫测的目光，才有一种安全的归巢宁静。丈夫一天天地衰老，生活的质量越来越糟，无法让我满意；一种不可言状的危机感时常萦绕我的心头，仿佛是飘荡的风筝，终有一天，那根线断，我的命运该在何处？生活中缺乏最宝贵的心灵勾通，我无法睁眼打量丈夫的社交世界，总觉我们之间得少了点什么，可是少了什么呢？

八

    A：部队熔炉让我人格升华，情操陶冶，追求完美的军人风采，提供了英雄主义的独立舞台，昨天的艾怨是今天奋发的鞭策，确立的理想，选择人生的事业。我投入到忘我的部队建设之中，十年后，我成为一名少校，开始向将军梦冲剌。生活的芬芳气息扑进我的心脾，战友的牵线搭桥，我认识了驻地小城的小学教师，姑娘微笑地向我走来，落落大方，秀丽健康，披着北国和煦的阳光，带着腼腆羞赧的嫣笑。十年来，我第一次跟一名姑娘如此的亲近，我们牵手走在杨树伸延的小道，呼吸着新鲜的空气，在满天的红霞中，我由衷地感到，爱情又来到了我的身旁！

    B：一曲舞还没有跳完，红酒还剩半盏，满桌的隹肴，我还在进餐，律师匆匆走来，神情肃穆，宣布一个噩耗：我的丈夫因飞机失事，以身殉职……天啊！这晴天霹雳，震得我天昏地暗，悲恸的哭泣，为的是自己的命运太惨，风筝的线儿终于断了，一夜之间靓丽丰韵的少妇，成了寡妇的我，老态毕现，青丝染白，对着镜子，眼角不知何时有了尾纹，我从心里发出了哀鸣，心已经死去，灰色的世界让我活力殆尽，昔日的娇骄已成为最心疼的恨。

九

    A：明媚的春光，盎然春色，绿上枝头，笑在眉头。花丛中，五彩的花瓣为她的鬓角添锦；阳光里，她长长的倩影让他如影随行；繁星下，我们一起去寻找那颗属于我们的星座，爱的闸门一旦打开，真挚的情感犹如飞泻的瀑布，势不可挡，汇成巨澜。我陶醉了，在这芬芳的香吻之中，人生又翻开了崭新的一页……

    B：蔚蓝的天空下，我走在茂密的绿丛中，死一般的寂静，我却感觉不到一点心灵的安宁；花儿失去了芬芳，春天缺乏阳光，大地寒气回荡，我感到周身寒彻，双腿直颤；秋天，流萤如熠，草虫啁啾，在我听来，却是生命的挽歌，如泣如诉；夏日热浪扑面，骄阳似火，我却心凉如水；冬季围坐在火炉前，孤独惆怅。在华侨朋友的帮助下，她试图振奋，不是事业的卓越追求，而是一种被逼的无奈，开办实业，为生计开始忙碌，企图走出心灵的困境，从此存封了心底的那段纯情……

十

    A：生命脆弱犹如一张薄纸，一撕就碎。人生如梦，恍惚醒来，尘世间巨变。一场突如其来的事故，为两名战士的生命，我挺身而出，抢在危险的最前列，以青春和热血谱写了一曲英雄主义的壮丽凯歌。十三名高级军医无法挽回我的生命，风华正茂的我永远地倒在和煦的阳下里。弥留之际，我拉着姑娘的手：还有一周，你就是我的新娘，命运却偏偏要让我们的姻缘成为永恒的梦想。姑娘早就泣不成声，首长庄严地为我盖上了军旗，战友们举起了神圣的手臂：敬礼，英雄的列士！

     B：生活还要继续，生命还在延袭，在尔虞我诈的竞争里，要想生存，就必须置对手于死地。我学着商人的腔调，玩起了商战的游戏，寻找胜利的快感，追求最大的利润乐趣；我的聪明成了商海里航帆，我的美丽是财富积累的必需。运筹帷幄，叱咤商战，谈笑风生中推杯把盏，直到万家灯火，华荧流彩的我，依然是光彩夺目。万籁俱寂的午夜，才是心灵绞痛的至期，阴冷的寒气，徘徊在心灵的窗前久久不能散去，沉重的步履带着凄厉的节奏，鸣嘀的钟声敲响了生命的挽曲，灵魂在朦胧的晨雾里漫步，沙沙的叶梢，犹如魔域在身边窃窃私语。我害怕孤独，恐惧睡觉，只要合上眼，一幕幕往事就会涌在眼前，初恋的情人每晚如药而至，带着久久渴望的亲切寒嘘，泪湿枕巾，心中一片汪洋白茫茫的难以挥去……

十一

    A：鲜花似锦，白菊缀银，墓茔上绢素的红烛微风里挺立目醒，曾经是荒芜的山谷变得熙熙攘攘，拖拉机群，轰鸣跃进，焊花飞溅，高楼林立，无数工厂拔地而出，迅速成长。我曾经巡逻过的国境线上，成了商贸谈判的会场。璀璨的星辰，青烟袅袅，墓碑的上空，安详的眼睛欣喜地注视每一丝变化，冥冥之中，我在天堂里，把目光注投向西天，遥祝她生意兴隆，再现辉煌。

    B：事业的成功掩不住心底的空虚，醉死梦生却不能解脱心里的愁絮，红尘的洒脱挡不住缕缕柔弱的哀叙，宴席上的碰杯只是在逢场作戏，孤寂的长夜排谴不了压抑和失神。说不清那久别的形象为什么越来越清晰：凌角分明的刚毅脸上，带着成熟的微笑，风度翩翩地伸出有力的臂膀，多年过去，你在何处？为什么直到现在不给我一点音讯？你的温存让我神往相依，走进你的心里，才能治好我失眠的病躯。当我搂着枕头，躺在床上痴心于梦境，脊梁发凉，蓦然猛悟：如今的我，还有什么束缚，我要立刻飞到你的身边！

十二

    A：每次听到你的祈祷咽哭，你知道我的心有多乱，我只能在另一个世界为你祝福，保佑你安康，寻找到新的幸福。我的灵魂从墓穴里冉冉升天，对着那痴情的姑娘，无言地劝告：擦掉泪痕，我只是你生命长河的小小港口，我的生命已经终结，你的存在就是我最大的欣慰，你的幸福是我最大的心愿，忘掉我，两个不相干的世界无法共处，记住我的嘱咐，扬起你生活的风帆，永往直前，寻找你幸福的真谛。我就躺在北国的边疆，化为沃土，守卫你的子孙后代。

    B：我拚命地打听你的一切，搜寻你的音讯，你在哪里？你可幸福，你的妻子是否美丽，你的孩子一定乖巧，我寄给你的书信是否收到？我呼唤你的声音，你听到了没有？满天的星河，无数是星云，哪一颗是你，是我？它们可以作证，你在我心里是永恒的启明星！我的记忆不再模糊，往事复苏，我苦苦等待的爱情还遗留在你哪里！我鼓起勇气，飞越太平洋，寻找北国的边卡，得到的却是冰冷的碑铭，一垄黄士掩埋风流，我的泪已经流干，向那墓色中的丰碑深深地鞠了一躬，心里的痛楚痉挛钻烧，悔恨，自责和悲哀，神情恍惚，精神颓废，仿佛你从遥远的天堂露出笑脸，清楚地听到你无声的呐喊：我爱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