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人民需要的时候

当人民需要的时候

（1994年2月定稿于北京）  

    我叫徐洪刚，是济南军区某红军团通信连架线班班长。1993年8月17日，我探家期满，乘坐从云南省彝良县开往四川省筠连县的长途公共汽车返回部队。大约上午10点钟左右，汽车开到筠连县巡司镇附近时，车上一名男青年突然站起来，向一名靠窗坐的青年妇女要钱（事后我才知道，男青年叫任永林，青年妇女叫吴道蓉）。吴道蓉被这突如其来的情况吓懵了，只说了句“没得”，任永林就逼过去，动手抢她的手表。这时，坐在后排的任永林的一名同伙喊道：“没钱就脱她的衣服！”在歹徒的叫骂声中，任永林一把扯开吴道蓉的上衣，公然对她进行侮辱。

    吴道竭力反抗，任永林竟卡住她的脖子，要把她从车窗口推出去。吴道蓉双手死死抓住车座靠背，连声呼救。

    我的座位离他们比较近，这一切看得很清楚。当时，我非常气愤。一种军人的强烈责任感驱使着我：决不能让歹徒在光天化日之下行凶作恶！我腾地一下站起来，大吼一声：“住手！不许这样耍横！”一把抓住凶犯的手。凶犯任永林被我这突然的举动惊呆了。但他发现我只是一个人时，很快又缓过神来。他松开吴道蓉，冲我骂道：“滚开！关你啥子事。”后面的另一个家伙也跟着叫喊：“揍他！揍他！”边喊边冲上来打了我两耳光。我只觉得脸上火辣辣的，嘴角粘糊糊的。说实话，我当时并不想把事情闹大，以免歹徒滥施暴行，伤害无辜的乘客。谁知这两家伙见我没有还手，便更加嚣张起来，又上前抓住吴道蓉，拼命往车窗外面推。如果不制止这种暴行，后果不堪设想。

    我实在忍无可忍，猛地一脚，把那个歹徒踹得连连后退。又狠狠地一拳，打在任永林的胸口上。任永林见我发了怒，放下吴道蓉，向我扑来。说句实在话，凭我在部队练就的军事本领和良好的身体素质，如果在车下平地上，对付这样两个又矮又瘦的家伙，是不成问题的。但是，就在这时，突然从我身后又窜出两名歹徒，一个紧紧抱住我的腿，一个死死地卡住我的脖子。

    其中一个恶狠狠地喊道：“捅了他！捅了他！”任永林拔出匕首，从我侧面冲上来就是一刀，我感到胸前湿乎乎的，伸手一摸，满手是血。歹徒真的对我下毒手了。我意识到自己面对的是一伙穷凶极恶的亡命之徒。我心一横，和他们拼了！我一扭身子，把身后的歹徒摔倒。任永林狗急跳墙，冲我胸前又是一刀。我抬起左臂挡住，右手一个直拳，打在他的脸上。由于车厢狭小，拳脚难以施展。4个歹徒将我团团围住。在我挥拳打向任永林的同时，刘仕均从背后连扎了我几刀。任永林趁机从前面向身上连连猛刺。顿时，鲜血浸透了我的迷彩服，肠子也流了出来。这时，我只觉得眼冒金星，天旋地转。但我咬紧牙关，挺住身子，不让自己倒下。车上的乘客被歹徒的凶残震惊了，有人大喊：“出人命啦，快停车！”司机唐向红听到喊声，急忙刹住车，并乘任永林不备，夺下了他手中的匕首。4名凶犯见势不妙，想跳车逃跑。我使上全身的力气，抱住凶犯任永林的腿，并抓住了他的衣服。一名凶狠的歹徒又从背后扎了我两刀。我因体力不支，被任永林挣脱，跳窗逃跑了。当时，我只有一个念头：就是死也不能让凶犯跑掉！我忍着浑身剧烈的疼痛，用背心兜着流出的肠子，紧跟着跳下车，用尽最后的力气，向凶犯追去。

    我向前追出一段路，看到一辆轿车开过来，就急忙迎上前去。车子一下子停在我面前，当时我已经站不稳了，身子一下靠在车门口，对车内的同志说：“我是解放军，快去追凶犯。”我左手托住肠子，右手从上衣口袋里掏出士兵证递了过去。车内是筠连县税务局副局长詹本方等5名同志，看到我浑身是血，急忙打开车门，把我扶了上去。他们见我肠子也流了出来，担心地问：“你身体怎么样？”我说：“你们不要管我，快去追歹徒！”司机立即沿着我手指的方向，猛踩油门向前追去。以后，我就处于昏迷状态，只迷迷糊糊知道自己在车上，浑身疼痛难忍，可又叫不出声来，想睁开眼睛，却怎么也睁不开，只觉得眼前一片漆黑。我真想尽快追上仓皇逃走的歹徒，却一点力气也使不上。我隐约感到，有人托着我的头，握着我的手，还有人在说：“救解放军要紧，快去医院！”“快点，再快点！”并不断给我精神鼓励：“解放军同志，你千万要挺住，马上就到县医院了。”渐渐地我便什么也不知道了……。等我醒来时，已经是第二天下午了，我发现自己躺在医院的病床上，四周围了不少人。事后，我听他们讲，车到县医院时，我处严重休克状态，脉博微弱，浑身痉挛，已经奄奄一息了。医护人员立即把我抬进了手术室。院长黄乾安和县卫生局局长杨园林亲自到现场指挥，被誉为筠连“一把刀”的钱明副院长亲自主刀为我做手术。后来医生告诉我“我身上共挨了14刀，胸部、腹部、肩部、背部、腿部都有伤，其中胸部7刀，靠近心脏部位的一刀达8厘米，腹部的刀伤也很严重，肠子流出体外50多厘米。急救小组为我做了两个多小时的手术，才使我暂时脱离了危险。在这之后，筠连县和宜宾地区第二人民医院，又分别为我做了第二次、第三次手术，终于挽救了我的生命。

    我深深地感到，是地方政府和人民群众，给了第二次生命，给了我父母般的温暖和厚爱。筠连县是全国的贫困县之一，可县政府拿出了5万多元，用于抢救我的生命和表彰有功的单位和个人。县医院和地区医院，为我腾出了最好的病房，对我实施特护。护士日夜守候在我身旁，有的护士连续30多个小时没合眼。有个护士把4个月的孩子放在家里，为了护理我，顾不上给孩子喂奶。医院还与民政局协商，专门请来一位60多岁有护理经验的詹大爷照顾我。我闭上眼睛时，大爷就一手放在我的额头，一手握着我的手；我一睁开眼，老人就一勺一勺地给我喂水、喂药，像对待自己的儿子一样对待我。詹大爷为我擦身子，端屎端尿，精心护理了我整整10天10夜。我转院治疗养伤，就再也没有见过这位老大爷了。但是，他那慈祥的音容笑貌深深地印在我脑子里，我一辈子也不会忘记。今后有机会，我一定要到筠连县去找到这位詹大爷，向他端端正正地敬上一个军礼，说一声：谢谢您，老大爷！

     在我住院期间，医生、护士对我像亲兄弟一样，他们问我想吃什么，就从家里做好了趁热送到我床前，等我吃下了，他们才回去吃饭；护士还把我的脏衣服、毛巾被、床单拿回家洗好、叠好送给我，每天一次，从不间断。我住院30多天，这样的事三天三夜也说不完。许多素不相识的人纷纷写信、打电话问候我，到医院探望慰问我。他们中有年过八旬的老人，也有三四岁的孩子；有地县领导，也有机关干部、企业职工、老师学生，还有乡村的农民。我永远忘不了人民群众看望我的一幕幕感人的情景。我住院的第二天，一位70多岁的老奶奶，拄着拐杖，提着两瓶罐头和两包白糖前来看我。老人家在门外等了两个多小时，等我醒来后，她看到浑身是伤，用颤抖的手摸着我的脸，失声痛哭，哽咽着说：“娃子，你是个好娃子，你受苦了！”老人被搀扶走的时候，又掏出了10元钱，塞在我的枕头下面。事后我才知道，这位老人叫汪向珍，无儿无女，是个五保户，她是用政府当月发给她的32元救济金，买了慰问品来看我的。凶犯捅了我14刀，我没掉一滴眼泪，在医院做了三次手术，我也没掉一滴泪。可此情此景，我控制不住自己的感情，一股热流遍了我的全身，眼泪夺眶而出。多么好的老人啊！我真正理解和感受到人民群众这种伟大的母爱。还有一位幼儿园3岁半的小朋友叫王可，他从电视里看到我受伤后，非要让他妈妈带着来看我不可。他来到我的病床前，紧紧攥着小拳头，天真地对我说：“徐叔叔，我长大了也要当解放军，像你一样抓坏蛋。”说完，从衣兜里掏出1元5角钱放到我手里，说是要给叔叔买糖吃。50多岁的哑巴姐妹李云翠、李云芬，来到我的病床前，含着泪向我鞠躬，并不停地打着哑语。我虽然不懂她们的语言，但我完全理解她们那真挚的情谊。被我救助的青年妇女吴道蓉和她丈夫一起，先后五次带着礼品到医院看我。去年底，她还千里迢迢从四川来到我们部队驻地，专程来看望我，并精心制作了一面锦旗送给我。她还和她的嫂子一起，把我救她的故事编成山歌，在县广播电台播唱。我住院后，县电视台为我开辟专题节目，每晚除了报道我的医治情况和社会各界的反响，还不断播放人民群众为我点播的歌曲。每当电视里传来“好人一生平安……”、“愿亲人早日养好伤……”、“血染的风采”等歌声时，我总是禁不住热泪盈眶，心情久久不能平静。在我住院期间，探　望我的人达5600多人次，我的病房里，锦旗挂满了墙壁，鲜花摆了床头，慰问信、营养品放了一桌子。人民群众对我的情和爱，是无法用语言表达的。我只是向人民献出一份情，人民却给了我百倍的爱！是党给了我力量！是人民给了我第二次生命！没有人民群众，我徐洪刚也活不到今天！人民群众是我的再生父母，我今生今世也忘不了！为了人民，别说是受了点伤，流了点血，就是献出生命，也值得！

    在我住院期间，许多地方领导来看我，对我说：“你是好样的，我们要为你请功。”我说：“我没有什么功，人民群众救了我的命，我已经感激不尽了。”我同凶犯搏斗的事情发生后，有人问我：“你当时怎么想的？”说句实在话，在那种情况下，来不及想、也不需要多想。但有一条，全心全意为人民服务是我军的宗旨，作为革命军人，遇到这样的事，都应当挺身而出，这是人民子弟兵的责任！回想起我当兵三年来，是红军部队光荣传统教育了我，是雷锋、王杰、赵一曼和我们团的盘肠英雄姜东海等英雄人物激励了我。我的家乡在云南和四川交界处的乌蒙山区，59年前，红军北上抗日曾经路过这里，著名的罗炳辉将军就诞生在我们县。我参军来到红军团，当我得知我们师就是北伐战争中素有“铁军”之称的红军师，我们团是参加过秋收起义的红军团时，心里非常激动，立即写信告诉家中的亲友。从入伍那天起，我就决心做“铁军”的传人，当新一代钢铁战士。

    我只不过做一个普通战士应该做的事情，党和人民却给了我很多很高的荣誉，江主席、刘副主席、张副主席等党、国家和军队的领导同志，一再勉励我要一辈子做好事，不做坏事，一辈子为人民服务，永远做一个有益于人民的人。这些谆谆教导，我将牢牢铭记在心落实在行动上。我一定要把各级领导和同志们对我的教育帮助，把人民群众给我的厚爱和关怀，把党和人民给予我的荣誉化作动力，谦虚谨慎，戒骄戒躁，牢记我军宗旨，永远当好人民的忠诚的卫士！
                        
（1994年2月定稿于北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