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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暖暖世界
- 作者:亦然 文章来源:本站原创 点击数: 更新时间:2005/4/14 23:24:34
(一)长青树、泉水、鱼儿们
多少年?她没有再回到这里?山,依然是那座山,长青树在阳光下散发出成熟的气味,它们全部长高了长大了!它们肯定还是记得她的,她曾紧紧拥抱过这里的每一簇生命,她曾用了细细的红丝线为它们梳理嫩绿的枝头。那从某一处石缝里流淌而来的泉水,还是这般清澈,在它走过的每一瞬间都弹出醉人的音乐,又在某一处积聚成一个小小的泉眼,印出蓝天白云的倩影。这每一块踏过的石头,她都记忆犹新,那是她小的时候,爬不上时就用小手攀着它们一寸寸的移动脚步,她曾抚摸过它们每寸肌肤。
这是母亲的故乡,这是父亲与母亲相识相恋的地方,这是她出生成活的地方,这是外公外婆教她学会走路学会说话的地方,五岁前,她一直都生活在这片土地上。
那时的父亲在这里教书,她每天要随了父亲走一段山路,她从不畏惧上山的每一块石头,但是却害怕跳下每一块石头,她总是不肯走下山的路,于是紧紧攥着鸿哥哥的衣角,他是父亲的学生,她让他背了她走下山的路。她就闭上眼睛听风儿从耳边吹过,伴着泉水的叮咚静静入眠。
不知过了多久,醒来睡在外婆的臂弯里。外公于是搔她的肢窝,让她满院子的乱跑。疯了,饿了,满山都是黄灿灿的桔子和脐橙,于是爬上外公的肩头,被他举高去摘那颗最大最漂亮的果子,外公总是能给她找到令她心满意足的果实与快乐。
当看到半山腰升腾起缭缭的青烟,她就跑到院落里那浅浅的池塘去数一条条游动的红色鲤鱼。这是外公自己挖制的一口小池塘,很浅很浅的泉水包裹着无数形状各异的小石子,夏天的时候,她就在泉水中戏嬉,与鱼儿们追逐。看见外公拿了兜鱼的网罩过来,她就死死站在池塘边盯着水中的鱼儿,她说对不起对不起,外公又要拿了你们为我煲汤了,等我长大了,再多放些鱼儿进来,你们就可以互相玩耍了。
睁开眼睛,长青树依在,泉水依在,只是,再也看不见有鱼儿。
青瓦房已被一座漂亮的小楼代替,这,已不再是她的家。(二) 三峡岭、青冢、
父亲青年的时候,与他的父亲一同来到这三峡岭,那时父亲的父亲是一名军人,父亲是志愿民兵。他们为了青春不悔的热情,为了那个时代给予的责任,他们扎住在这山角下。敲碎一块块岩石,开壁一道道山路、、、、、、很多年后,她才知道父亲有这样的一段经历。虽然她曾问过父亲好多次,为什么外公外婆要生活在那里,为什么不把他们和母亲一同带回来?
在她五岁时,外公因疾病而死亡了,外婆或许是因为无以承受和过度抑郁,也用一根细细的绳索结束了她的生命。一夜间,她失去了这么多这么多,五岁的孩子,还太小太小,应该也没有多少的记忆,但是她真的快要哭昏了过去。二十年过去了,她还是记得外公外婆身上散发的味道,她还是清晰的在梦中忆起他们慈祥的笑容。
父亲的父亲从另一个地方赶来,葬送他的战友,这是她的亲爷爷,和外公是如此的相似,爷爷抱着她,满脸的硬胡荐全扎在她的小脸上。爷爷说我们还有更大的桔树园,我们的小尹尹还可以摘更大更漂亮的果子,于是她死命点头,爷爷,你要把这里的果子和我一起带走!
大人们都在忙碌着,鸿哥哥抱着她,她无尽的哭泣,这次登山,她再也没有力量自己行走。看着身披白色麻棉布的父亲和从远方赶过来的亲人们,她明白了这失去的重大。
満山路都是飘飞的纸钱,人们都在努力的一步步向山的至高点走去,满山的果树挂着累累的果实,它们不再在阳光下露出笑脸,它们在陪伴她一同哀悼抚育了他们的外公外婆。
外公外婆就葬在这座山的最高处,他们青年时来到这里,奋斗过,相偎相依的走了几十年,可是他们还是狠心的丢下小小的她就走了。
小时候,她从来都不知道山的那边,是满山的青冢,那全是外公和爷爷曾经的战友。
十七年前,为了治疗那一场突如其来的自闭症,父亲带着她座了三天三夜的轮渡,重又回到这个父亲认为可以让她再次开口说话的地方。
她重踏上这土地时全身集聚了足够的力量,一口气蹬上了这山的最高处,她知道,这里有她的亲人。
十七年后的今天,重回这土地,站在至高处,望见了整个三峡岭,望见了云雾缭绕百折千回的的故乡,她泪水涟涟。(三) 姨娘、奶水、鸿哥哥
她叫鸿哥哥的母亲为姨娘,鸿哥哥的家就在她家的前面,在这座山的半山腰处,鸿哥哥大她六岁。
她是吮吸姨娘的奶水长大的,鸿哥哥有一个与她同月出生的弟弟小鸿,但是鸿哥哥更喜欢她。
姨娘是她的恩人,没有姨娘她不可能存活,小鸿也是她的恩人,他分了一半的食物给她。
五岁时离开这土地,八岁时来过一次却什么记忆也没有。
十七年后的今天,当姨娘满眼惊讶仔细的打量她时,她依然对她没有任何的记忆,她忘了这个曾给她奶水的慈祥母亲。但是她知道,这是鸿哥哥的母亲,她还记得鸿哥哥,那个童年把她背在肩头的小男生。他们早已读书在外去生活了,她翻开姨娘家的相册,所有的人物都是模糊、陌生的。
岁月,让记忆流逝了,岁月,让亲人们的面容模糊了,她看着鸿哥哥成长的照片,泪眼濛濛。多少年,他们没有再见了?整整二十年!一场空白的记忆!空白得让人顿生恨意!(四)
拨通电话的时候,有感动的思绪一直从头顶绵延至心脏,因为是一场十七年的分别,因为是倾注了回忆,短暂而又长久的一场等待,她希望他能叫出她的名字。
是这样的、无以言语,不能开口,眼中突然就盈满了泪水。
——“鸿哥哥”!
——“尹尹”!
彼此的声音是如此遥远,但也确实是年深久远记忆里的彼此,有不堪竭止的思绪一瞬间就涨满了心头,想要去追寻儿时的岁月。
他说你要等我回来了再走,他说我们十七年没有见面了,但是我肯定是认得出你的。
她说你若低下头,让我看你头脑勺上的那两个旋涡,我就肯定你是那个小时候背我的男生。
他沉沉的声音从遥远中传来,他说我们家又多了一个小男生,他该叫你阿姨,他头上也有两个旋涡。
于是她心底就浸满了感动,莫名的,她说你快些带他回来让我看看,我要背着他走下山的路。
她要还给他,他曾经背着她走过的山路。(五)
他望着她,已经不会再回来的童年。
她正年轻,她看向他怀中正熟睡的孩子,是他生命的延续,他的脸上有倦容,许是座了一夜车的缘故。
她叫他身旁的女子为大嫂,大嫂就走过来轻轻拉住她的手:他一直都在车上跟我说你小时候。
小男生醒来,扑闪着大大的黑眼睛找妈妈,好可爱好新鲜的小生命!她一下子就爱上了这小男生。
她吻他的红扑扑的小脸蛋,他就用小手掐她的鼻子,然后又扯她长长的头发,快乐,是这般的流淌。
——“小家伙,小家伙,你是从哪里来的?”
——“我从大水上来的,爸爸有好大好大的船。”
——“可不可以让阿姨到爸爸的船上去啊?”
——“船好大,你跳不上去啊!”
、、、、、、
她于是举了他去摘那最大最漂亮的果子。(六)
他们面对着座在小时候玩耍的那块大石板上,他默默地掏烟默默地点燃它,然后又以沉默的眼神询问她是否可以?她微笑,于是他看它默默地燃烧并不吮吸它。
似乎任何语言都是多余的,多余得不需要过问彼此走过的路,也可能多余得不必再握一次对方手?~
远山云雾缭绕,梦里千转百回,是否可以再有一次真实的旅途?他是否可以做她童话中的兄长?
他说他不相信她是曾经的她,她问他为什么不相信?他说我们第一次分别再见你时你谁也不认识,以为你已经是哑巴了,以为你、、、、、、
她说她还是怕水,怕水淹没眼睛,淹没耳朵,她说她每看一次那大闸的江水眼前就会昏眩,但她还是去看了,她看到她只是踏歌而来的女子,他只是于清泉深处静默之时,敲出如歌行板的使者、、、
她看到,早已斑驳了的往事,已然散淡了所有的曾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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