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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村野传.爷们篇(中)
作者:子莲 文章来源:本站原创 点击数: 更新时间:2005/8/16 0:55:11
小村野传.爷们篇(中)[原创]

村神

  难怪说中国是个多神祉的国度,在乡野村疏,神多的不可数计——官寺公庙家堂老母天地土地灶王财神,那个神龛也插柱香供奉。

  小村比别处还多一位——村神。

  村神不是虚的,实有其人,大名捧印。但他比神还令人敬畏。按名字论,他大官印倒没捧上,可小实权却真掌过——三年困难时期,是这村的大队治保主任。人挺适合干这差事的,脾气暴躁、嗓门也高,吼一声,半拉村子都鸡飞狗跳。

  村里的集体食堂越办越苦了。一天三两红薯面低指标,搀杂着“瓜菜代”。最后连“瓜菜”也代不来了。只好用粉碎机或石碾石磨弄碎些秧蔓、谷糠、玉米芯什么的当填充料。捧印每天瞅着从一个个土黄的、蜡白的、青灰的脸上咧出的大嘴巴,本来就不小的火气更不打一处来。

  人多“饭”少,势必排队。捧印烦躁地倒背着手瞎转悠,瞧见排最前头的灶火婶儿,无名火上撞,上前抬脚把竹篮给踢飞了:“整天就结记着早早来抢吃的,就你知道饿咹?”

  再到打饭时,人们都战战兢兢地往后磨蹭。捧印仰天长吁一口气,火气更大了。踱到队列末了,乜斜一眼排最后的嗑巴娘,一脚把瓦罐儿踹的稀烂:“吃不饱干活没劲不往前凑吧,连个来打饭的精神头都没了?不知道这年头吃喝缺么?”

  人们前也担惊,后也受怕。便背地里插草棍当香烧,祈祷别给自家找邪茬、诅咒这尊凶神快死。连婴儿吮不饱淡淡的奶水干嚎,当娘的吓唬一声:哭,哭!再哭捧印就来了!

  据说,孩子会立即止了啼声转为哽咽啜泣,奇见效。


笑佛

  萝卜爷有三样不劳而获的东西。一是祖上给挣下的富农成份;二是村里给戴上的“四类分子”管制帽子;再一个就是爹娘给创造的那张面相了。

  很难确切地说,他什么时候失去过笑意——眼角生就的向下弯、嘴角没法子叫它不往上翘。遭罪的是,文革中清理阶级队伍那阵儿,被当“活靶子”揪上了批斗会,都站到条凳上弯腰撅腚了,还是让乡亲们哀怜不成——咋就哭丧不起脸来老实老实呢?

  工作队长不明就里,偶尔轻蔑地扫他一眼,顿时就义愤填膺了:这老东西太反动!挨着批斗居然满不在乎,这不是成心和无产阶级专政叫板么?于是上去就是一脚。人仰凳翻后脑勺上磕了个口子,血突突冒出来。

  工作队长冷冷一笑,打算凑近去再施加点精神震慑。见他竟还是笑眯嘻嘻的样子,不由破口大骂:你真他妈的真是死不改悔顽固至极啊!为什么还不服气?

  萝卜爷疼的大嘴一咧,“笑意”却更浓了……

  工作队长气的七窍生烟,抬脚要往他肚子上踹。被村支书拽住了,附耳根轻声说:您别跟这家伙怄真气,他天生长得就这个*样,笑佛似的忒喜相。

烟鬼

  和瓮爷最亲热的不是他老伴,而是那杆烟袋锅。

  瓮爷烟瘾大,大的都让人烦。别说满嘴喷出来的气息令人不敢凑近了,就连那一明两暗的土坯屋,也到处漾着烟油子味儿。弄得街坊亲邻谁也不愿意到他家串门,当面背地都喊他“老烟鬼”。

  瓮爷也烦恼过,可就是戒不了。还为此丢过人栽过面儿。

  一次赶车进城时困盹儿,把叼着的烟袋掉了。瞌睡劲儿一过,烟瘾又上来了,左摸右找不见了烟袋,心里猫抓似的。四处望望,前边地头上蹲一个老汉正吧嗒呢!嗓子痒痒的紧抽两鞭子蹦下车辕:“烟味好冲哦!关东叶子吧?让抽一锅儿尝尝?”

  老汉瞟他一眼,没吭声。磕磕烟灰重装上一袋。

  瓮爷巴咂两下嘴想伸手,不想人家“嚓”点着后,自己又抽上了。

  “噢,下锅儿就下锅儿,老哥你先来。”

  又挖弄满一锅儿,仍不见让他的意思,不由怏怏的嘟囔:“瘾也不小呐。还让等一锅儿……”

  没想那老汉白他一眼,起身就走。瓮爷瞅瞅那发瘪的荷包,似乎明白了般说了句:“别回家去装了,凑合一锅儿就行。”

  更没想到老汉吭哧一声:下三烂!竟然猫腰捞块半截砖,咔嚓把烟袋杆给砸断了。瓮爷好不气恼:至于么?就算你烟袋杆烟油子满了,我不嫌还不成?忿忿捱到家赶紧拿出备用的,一气足足抽了大半宿……

  后来,瓮爷自己也砸了回烟袋。

  那天后晌放地头歇,他抽罢最后一袋烟往鞋底上一磕,卷巴卷巴塞进搭树杈上的褂子兜里就下地了。干了一会儿,才听到有人喊:小树上怎放烟雾弹了?回家后老伴边抖搂着焦糊窟窿衣裳边损贬他。损急了也听恼了,瓮爷拿起锤子把烟袋砸了个稀烂,吼叫一声:不他娘的抽了!

  晚饭后,老伴看他坐不住立不稳的,直打哈欠吧,鼻涕还耷拉了老长。心疼地悄悄去村小卖部买了包廉价烟卷回来:慢慢戒吧,猛一下子断喽不好受喔……

  三天吸了三盒后,翁爷伸了伸懒腰:别买了,抽这玩意儿真糟践钱。

  行了?老伴惊奇地瞪圆了老花眼问。

  瞪什么瞪?还是给我置买个新烟袋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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