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小说2005/11/25 17:40:40 作者：燕怛
原作者:
燕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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祢衡之死 祢衡之死
祢衡当过几天教书先生，受不了村童们的顽皮，也没有那份耐心，挂鞭而去；县衙慕名请他去主持一次礼仪，祢衡倒是过了一次官瘾，可组织不力，漏洞百出，倍受指责，再也没有人敢请他；天下纷乱，豪雄四起，是人是鬼都想招兵买马，扩充实力。网罗人才，割据一方，久桓荆州的刘表也曾派人找过祢衡，请他代为训练一支新军，结果不到三天，新兵们逃一了半，逮住新兵一问，新兵们说是忍受不了教官的哆嗦，三天没出过一次操，成天都是站在太阳下，听先生没完没了的训话，当然得逃。刘表认为祢衡不过一清谈之徒，逐打消了重用念头。祢衡最为得意的是邀上三五知己，摆上酒肉，畅谈天下大势，高谈阔论，慷慨激昂，愤世嫉俗，喷沫四溅。在他眼里，刘备不过是小人得志，四处行骗，假仁假义，道不足播；曹操奸雄当世，谋逆篡汉，狼子野心，世人昭然；孙吴世袭爵位，靠前人打下的江山，不足成大事；袁绍徒有其表，优柔寡断，小安即富，鼠目寸光；袁术昏庸无能，老巧儒腐，都不能算作天下真正的英雄，英雄只有他才当之无愧。远近闻听他名声的人慕名而来，却读不到他半篇只字文章，文人如果没有作品传世，只能沦为清谈。可不知什么原因，祢衡始终没有留下一篇文章，不知是写不出来，还是热衷于夸夸其谈，总是推说，天下大乱，容不得一张书桌，埋头做文章，不如洞察天下大势，做大事的人，哪能成天爬格子，扭泥于笔墨之间。只是拜访他的人越来越少，渐渐地没有人再理睬他，祢衡也知道在荆州呆下去，顶多只是一个文痞混混，于是，只身前往许昌发展。 动身之前，他给在京的孔融写了一封自荐信，扬扬洒洒好几千字，能想到的华美词语全用上了，顾不得肉麻，把自己吹成圣人一般：“处士平原祢衡，年二十四，字正平，淑质贞亮，英才卓跞，初涉艺文，升堂睹奥，目所一切，辄诵之口，耳所暂闻，不忘于心；性与道合，思若有神；弘羊潜计，安世默识，以衡准之，诚不足怪，忠果正直，志怀霜雪；见善若惊，嫉恶如仇，飞辩骋词，溢气坌涌，解疑释结，临敌有余……” 祢衡很早就听说了孔融，书信往来也有几年，常常抱怨乱世不得志，世无伯乐之苦恼，颇得孔融的共鸣。孔融为孔子第二十代子孙，有显赫的名声，为“建安七子”之首，时逢黄巾之乱，董卓篡权，军阀混战，士大夫们保命要紧，纷纷放下架子，投笔从戎，选择投奔各大军阀集团，充当幕僚军师，不再“之乎者也，”直接参与军阀混战，掠夺财富，屠杀生灵，儒家的伪善面具弃之不顾，读书人的礼仪忘得一干二净，争权夺利更加疯狂。即使是像孔融这样清流首领，没有实力也出不了头。有实力，一个卖草鞋的也能成为一方霸主，孔融只是投奔曹操之后，才从北海进入首都，成为能说得上话的官吏，站稳脚跟后，急于网罗自己的亲信，形成势力帮派，才不至于总是看别人的眼色行事。祢衡远在荆州，孔融就听说了他的大名，推荐他到许昌做官本是顺水人情，宠络他做亲信才是目的，孔融读到这么一封自荐书，也不得不摇头，此生太狂，闯荡江湖只怕凶多吉少，答应替祢衡上书天子。将此书信复抄一篇，只换开头与落尾，变成孔融的语气，等待时机向汉献帝上表举荐。 机会终于到来，建安五年，袁绍颁布讨曹檄文，兴兵三十万气势汹汹来伐，曹操击溃了刘备集团后，率三万之众迎敌，官渡之战爆发。曹操以少击多，处于不利局面，为争取同盟支援，孤立袁绍，展开了艰苦的外交工作，即使争取不到那些旁观者，让他们保持中立也行。曹操不计前嫌，接受徐州张绣求和，封其为扬武将军，派官员赴关中、凉州，争取马腾、韦端保持中立；长沙、零陵、桂阳、武郡等在曹操的说服下，纷纷改变支持袁绍的态度，倒戈加入曹操阵营。就连东吴的孙策也表示，不干涉曹袁二家的争端，只有荆州刘表态度不明，谋士贾诩认为刘表好交结天下名流，建议派一位有名之士前去说服，能让他来降最好，不能降之少不帮袁绍。曹操深以为是，问谁能担当此任，尚书荀彧提议，孔融能当此重任。孔融却不想离开许昌，刘表喜怒无常，此行凶多吉少，这倒是推举祢衡的一个好机会，趁机向曹操推荐，不惜自降身价，强调祢衡之才在自己之上十倍。曹操一向爱惜人才，惟才是举，不拘一格，只要有真才实学，不问出身，一律重用，决不做秀，天下人都知道，全国的著名学者、军事人才大都投奔而来，形成了人才聚集，政治稳定，经济繁荣，文化浓重，人才辈出的局面。掌管人事的吏部尚书荀彧早就注意到了祢衡，做了一系列的调查，向曹操汇报，定性为“华而不实，志大才疏，”竹林七贤（阮籍、嵇康、山涛、刘伶、阮咸、向秀、王戎）、 建安七子（孔融、陈琳、王粲、徐干、阮瑀、应旸、刘桢）、 江夏八俊（陈翔、范滂、孔昱、范康、檀敷、张俭、刘表、岑咥 ），都是名人奇士，以祢衡自吹的才学修为，定能跻身其中，可不见他的影子，恃才自傲，甭说治国安邦之策，经天纬地之才，就是诗词歌赋也不见有一两篇问世。骨子里更多的是鄙视他人，蔑视士大夫的孤高自傲。充其量不过是腐败无能的没落文人。没有真才实学，也成不了大事，以“疾愤骂世”著称，大事做不来，小事又不愿做，瞧那都看不惯，瞅那不顺眼，满腹牢骚和怨气，成天吃饱撑的骂大街。骂大街，逮谁骂谁，无礼之极！与一般市井泼皮没什么区别。最让荀彧反感的是祢衡一到许昌，就一头投进孔融的怀抱，打成火热，结成帮派党羽，孔融一直对曹丞相口服心不服，阳奉阴违，骨子里是要建立孔家天下，荀彧一直防范着孔融及党羽，对孔融身边突然出现的新人特别注意。曹操尊重有才干的人，哪怕是敌人，也以礼相待，决不妄言杀戮，刘备种田掩目，曹操心知肚明，杀他易于反掌，宁肯煮酒论英雄说破，也不肯加害，千方百计地帮助他，即使刘备以怨报德，曹操也一笑了之；对关羽更是仁至义尽，容忍了他“过五关，”成全了赵云的“独胆”英雄声誉，若换成孙权、袁绍，关羽、赵云早就成了砧板上的肉，他们个人的历史也得重写。曹操却最不喜欢的是徒有虚名的欺世盗名者，对于夸夸其谈、追逐名利的狂妄小人大多鄙视。 曹操在看了从汉献帝批转来的孔融上奏表后，不由得皱起了眉头，不以为然，当今天下谁的文采能超过你孔文举？这分明是在说假话，说大话，荐文吹得太神，曹操反而不信，加上荀彧的报告，派人去请祢衡前来。都说这位祢衡眼中无人，我倒要见识见识他，看看此人能否担当此任，考验他一次，若真有奇才，必得重用。 盼穿双眼的祢衡终于得到了曹丞相的接见，喜出望外，踌躇满志，满以为曹操会出府迎接，没想到曹操稳坐不睬，目不斜视，专心读一本兵法。如此轻慢，让心傲气盛的祢衡一下子失去了心理的平衡，忍着性子施礼。曹操这才放下手里的书，并不打算请他坐下。祢衡见此情景，不由得叹了口气说：“府上虽大，我却一个也没有看到，真是遗憾啊！” 曹操冷笑道：“我府谋士如云，猛将如虎，都是当今英雄，先生怎么说我府无人？” 祢衡心想，只要在曹操面前大胆放言，高鸣厥词，语不惊人誓不休，才能引起他的重视，不为他轻慢，哼哼两声道：“愿闻其详。” 曹操说：“荀彧、荀攸、郭嘉、程昱机智聪颖，运筹帷幄，出谋划策，具有杰出的参谋指挥能力，就是萧何、陈平也不过如此，比不上他们；张辽、许褚、李典、乐进英勇杀敌，勇不可挡，屡建奇功，岑越、马武跟他们比起来，也不及半分；吕虔、满宠管理国家事务，井井有条，是卓越的文官才吏；于禁、徐晃为先锋，冲锋献阵，无所不摧，攻无不克；夏候惇乃天下奇才，曹仁更是世间福将。你怎么说我府无人？” 祢衡尖声笑道：“曹公休矣！此等人物，只能替我扫地撮灰，荀彧顶多办办丧事、荀攸看守坟墓还行、程昱守着院落还凑合、郭嘉是位白字先。之于张辽嘛，当作击鼓手用吧，许褚就做放牧牛童，乐进当播音员行，李典传书送信的邮差还可以，吕虔磨刀铸剑还算称职，满宠只会喝酒吃饭，于禁砌砖筑墙，徐晃做个屠夫。这些人不过都是些衣架、饭囊、酒桶、肉袋，有什么值得炫耀的！” 曹操生气地一拍桌子：“这个不行，那个也不中，你有何能？” 祢衡把胸脯一挺，自负得意地说：“天文地理，无一不通；三教九流，无所不晓！我怎么能跟那些不入流的家伙相提并论？” 曹操随手翻开兵书，指着其中一段，说：“这是《孙子兵法》，以利动敌，诱敌远其垒，而以便势，击其穷虚孤持也。此话妥否，愿听先生明释。” 祢衡没想到曹操会当场考问，不由得张口结舌，脸憋得通红，半晌答不上来。一旁的张辽拨出宝剑，要斩此人，曹操急以眼色止制，接着说：“先生不是自诩天文地理，无所不通吗？既然军事你有困难，那么我推行屯田令，于国家和百姓是利还是弊，请指教。” 工 “这个，国家大事，吾等怎敢妄加评断。”祢衡突然谦虚起来，看到张辽宝剑出鞘，露出寒刃，吓得脸色惨白，说话都有点颤抖，再也慷慨不起来，也无心回答曹操的问题。曹操看在眼里，微微一笑道：“你不是说张将军只配击鼓吗？正好我这里缺一名鼓手，早晚朝贺，总有宴事，就请你替代张将军充任此职，你意下如何？” 祢衡害怕惹来杀身之祸，只想下去，当即应允离开。 张辽恼怒地说：“主公，此人无学不术，招摇撞骗，出言不逊，何不杀之？” 曹操摆摆手，笑眯眯地说：“此人浪得虚名，以疾世著称，今天已露怯相，说明他还是怕死。我惹杀了他，天下人必笑我不能容人，我本意是考验他，然后再委以重任，没想到这家伙是赶不上架子的鸭子。他以为辱骂我的人就会得到我另眼相看，如此哗众取宠，自以为是，我看他成不了什么大事。明天请他击鼓，磨磨他的锐气，提醒他克服傲气。” 张辽还是摇头：“主公对这种人太过宽厚。” 祢衡当场脱下旧衣裳，裸露上身，挥挝击鼓。曹操看到，皱起眉头，不满地说：“庙堂之上，此人也太过放肆无礼了！” 孔融生怕曹操发怒，下令斩了祢衡，赶紧起身，施礼开脱道：“丞相息怒，这山野匹夫不懂规矩。如此轻薄，应发配到边关服劳役，丞相不必跟这等狂生一般见识。” “哦，你是这么认为的？”曹操有些意外，指着大厅外的祢衡，从容地说：“算了，今天看在你和众宾客的面子上，我不跟他计较，还要重用，就依你派祢衡为使节，走趟荆州，说服刘表来降，即可升任为公卿。” 孔融连忙谢恩，赶紧出去通知祢衡，可祢衡敲在兴头上，怎么也要把一曲敲完，孔融哭笑不得，只好让人把他硬性拉开，曹操命荀彧、张辽等人到东门外相送。 荀彧、张辽都极为烦他，送他若如送瘟神，碍着丞相的命令，不能不来。荀彧对大伙儿说：“祢衡到来，大家不必起身答礼，对这种无知狂徒。就得以其人之道还其人之身。” 祢衡到达时，看见大家有说有笑，聊天闲扯，就是没有一人理睬自己，甚至连一个正眼都没有，不由得心生悲恸，放声大哭。荀彧冷笑道：“先生达到目的，谋取高官，为何还要抱头痛哭？” 祢衡一把鼻涕一把泪地笑道：“此行凶多吉少，料无生还。而诸位活着就像死在柩之中，想到如此下场，怎么令我悲伤？” 众人皆怒，武将们纷纷拨剑，张辽更是急不可待。祢衡吓得躲到马车下面，浑身瑟瑟发抖。荀彧急忙拉住张辽，说：“文远将军息怒，量此鼠辈小人，只图嘴巴快活，实属贪生怕死、志大才疏之徒，杀了他只怕脏了诸位的手。丞相安排好了，此去荆州自有人代劳。”
果然祢衡从刘表的太守府出来，衣锦还乡，得意扬扬，遇到从前的酒友，一起畅饮，言语之中，多有对刘表不敬，挖苦讥笑不绝于耳。密探了知刘表，刘表即请祢衡代表朝庭去慰问江夏令黄祖，韩嵩跑来问：“祢衡戏谑了主公，不杀他怎么放他走？” 刘表捻着胡须，呵呵直笑：“祢衡这小子不知死活，本想投奔许昌，谋个前程，结果数辱曹操，曹操不杀，要借我手除之，我岂能上当？我谴他去黄祖处，那家伙心浮气躁，心胸狭隘，听不得半句挖苦之言，只怕祢衡好去不好回。” 不久，有人来报，说祢衡在黄祖处被斩。刘表微微一笑：“果不出老夫所料。”问起详情，手下人报之黄祖敬慕祢衡是位文化人，善待相礼，每天都宴款，还拜为军师。一天，黄祖与祢衡共饮，都有几分醉意，黄祖随口问祢衡在许昌熟人不少，有那些人值得敬佩的。祢衡老病复发，口出狂言，称只看得上“大儿孔文举，小儿杨祖德。”黄祖拿自己作比较，祢衡却鄙夷冷笑，指责黄祖是“庙里神塑，虽受祭祀，恨无灵验。”惹得黄祖大怒，挥刀斩之。 刘表只能叹息：此生自寻死路，怪不得世人。派人将祢衡尸首安葬在鹦鹉洲边。 燕怛有诗戏谑： 空名负累慷语激， 鹦鹉洲头浪旋急； 一江碧水照骨丘， 惟有狂傲留史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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