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果秋花(之八)
春果秋花(之八) 她满脑子都是田敏江那变了形的形象,总是浮现在眼前,想摆脱都摆脱不了。那幅被戮乱撕毁、在烈火中“永生”的《生命》,那荒野的哀嚎,苍暮低锁的暗云,强烈地振撼着她的心灵。刘洪政多变的脸谱也挥之不去,老在眼前乱舞:献媚殷情的谄笑,阴险狡诈的奸笑,神密莫测的诡笑,不甘罢休的狞笑,幸灾乐祸的冷笑,令她厌从心生,恶从胆起,一种彻底清除污垢的豪气油然而生,为了田敏江,也为了证明那至高无上的永恒爱情,她决心赴汤蹈火,粉身碎骨,也决不后退半步。经过她一天一夜的深思熟虑,她在反复修改、补充、完善细节后决定实施。她坚信,她的计划完美无缺。 第二天,她出门到很远的地方找了个公用电话,拔了出去。 接电话的是刘洪政,有气无力地应道:“是我,刘洪政。你是谁呀?老子听不出是哪个,你莫寻开心!” “你真混蛋,连我的声音都听不出来!”韩春英很是恼火,挑逗道:“怎么样?今天感觉如何?” 刘洪政楞了一下神,不敢相信是昨天办了离婚手续的前妻的电话,按奈怒火,答道:“很好,很松轻,很愉快,是一个值得永远纪念的日子!” “什么?什么?呸!”韩春英破口大骂道:“你混蛋!你放屁!你畜牲不如!” 刘洪政猝不及防,一时没有反应过来:“你,你什么意思……” “你无情无意!你好狠的心啊!你的良心让狗叼了?老话都说,一日夫妻百日恩,你就一点感情都没有……” 刘洪政憎恶地问:“依你怎么办?法院袒护你,还嫌不够?难道对我的一再忍让还要赶尽杀绝?” “胡扯!我要你赔偿我的精神损失费!” “笑话!离婚不是你提出来的吗?闹分居的也是你!我丢了饭碗,毁了前程,一无所有,成了穷光蛋,不都是你的杰作吗?老子的损失找谁讨?逼急了,老子宰了你!”刘洪政一想到法庭上的情景就咬牙切齿。 “我……我……鸣鸣鸣鸣……”电话里韩春英伤心地抽泣起来,声音是那么的真挚动人,肝肠寸断,情丝绵绵。刘洪政越听越烦,恨恨地说:“莫嚎了!我知道你是猫哭老鼠,少给我来这套!你把老子骂得狗血淋头,名声狼籍,又来找我干什么!” 韩春英的口气也硬了起来:“刘洪政!你抖什么狠!给脸你不要,自找没趣,非要老娘骂你就痛快了!老娘我向来只给人抬轿,不给狗纤。老娘寂寞、无聊、空虚,要人陪陪,解闷。瞧得起你,才给你找电话,念的是你我夫妻一场!” 韩春英一顿强白,料外强中干的刘洪政不敢再逞凶粗气了。果然刘洪干扰不吭气,韩春英得意地笑了,握着话简,柔情万千,亲妮地说:“洪政,我们不是夫妻了,但还是可以做朋友的嘛!我想你,真的。一起生活看谁都烦,真的分开,我心里又很难过……昨天我想了一整夜,许多事情都是我的错,我太任性,太没有责任感了……我觉得现在比过去别别扭扭的更惨。你晚上能来吗?我们好好谈谈。什么——你要玩?哎呀!你别说出口哪,羞死人的!对,就你一个,我答应你,保证让你销魂。晚上九点,你莫跟别人说,吻你,拜拜!” 放下电话,她长抒了口气,这几年在文化局算是没有白呆,与各种演员打交道一多,竟不知不觉演上了戏,而且比他们毫不逊色。她稳了稳情绪,自我感觉良好,又拔通了第二个电话。 “找张萍萍。对,我?我是她同学的妹妹。” 很快,传话人找来了张萍萍:“谁呀?有事下班再谈吧。” “萍姐,是我呀。”韩春英尽量用讨好的语气说:“我是春英呀!” “你——有什么事?”张萍萍冷冷地问。 韩春英悲伤地说:“我,我找到我哥,叶秋枫果然走了……哥很恨我,我知道都是我铸的大错,我对不起他们……我这辈子都悔不清了……我口口声声爱爱的,其实我根本就不懂得什么是爱情。他们的爱虽然短暂,却真的是荡气回肠,肝胆相照,与世永存。萍姐……您是秋枫嫂嫂的好朋友,她生前有几件东西是给您的,我带回来了,您今晚无论如何来取吧,九点半,我在家等您。”她的自责确实是发自肺腑的,但她撒了一个谎:叶秋枫虽有几件遗物落到她的手里,这话不假,那只是她打扫卫生时,出于对叶秋枫的尊敬和怀念,随手放进了自己的包里,其中包括叶秋枫生前影集,没想到成了重要的道具,派上了用场。 张萍萍信了,答应前来。 接着她又电话找到父亲的老朋友——法院的副院长,报告受到严重骚扰,刘洪政公开威胁她的安全,请求保护,请法院通知公安部门。 她还不放心,又打电话通知几个最要好的同事,晚点到她这里来打麻将。 打完电话,她赶回家,收拾房间,打扫得干干净净,摘下了所有与刘洪政有关的照片,把刘洪政的生活用品统统丢到了卫生间里,恢复了婚前的房间布置。等她忙完,已经快到客人来的时候了,她赶紧去洗了一个热水澡 。 好多年了,她都没有象今天这样疲劳,这么累,全身浸泡在热水里,懒洋洋的,怪舒服的。一种不可言状的舒适感使她觉悟到生活的享乐意义,心情变得好起来。她想合眼泡在热水里睡一会,卸掉心中的烦恼,忘怯生活里不合协的的噪声,回避现实中残酷的讹斗,但却很难。脑子里总是出现血腥的场面。她忽然胆怯了,浑身发抖;忽然激动,兴奋得不可制拟;忽然仇恨,格格咬牙,杀气腾腾;忽然铁心,坚如磐石,豪气万丈;忽然又唉声叹气,女性固有的软弱本性又暴露无遗。她借弥漫的雾气,掩饰着心里的恐惧和不安,借心中的偶像田敏江,来支撑自己的勇敢、坚定、沉着、镇静和机智。 她竭力保持从容,换了一件早春很少见的夏装,几乎露得遮不住玉体,很是性感。外套一件裘皮大衣,坐在沙发里看电视,专心等待客人。 “客人”没有失约,比规定的时间还提前了十几分钟。刘洪政有钥匙,不用叫门就可以进来,发现室内摆设有变,踟蹰了几步,怀疑地果着满脸春色的韩春英。 两人对峙了好几分钟,还是韩春英落落大方地站起身问:“请坐,吃了晚饭吗?” 刘洪政保持着绅士的风度:“这年头混餐饭还不成问题。” 聪明的韩春英看出了真相,也不捅破,顺水推舟地说自己有点饿了,家里还有点零食,给他冲了一大杯热奶茶,丢过半包饼干,一盒香烟。 刘洪政到底耐不住饥饿,客气几句,狼吞虎咽,几大口就报销了饼干,喝光了奶茶。这才抽了一根烟,坐进沙发里,上下打量韩春英:“好时髦,真性感!这种开放的装束,我做老公时一次也看不到,倒是卸任了大开眼界!” “我特地告诉你,田敏江完了,成了一个疯子,再也没有指望了。”韩春英似乎很悲伤,手里玩弄着一把水果刀说:“我真想自杀,了却一生拉倒。洪政,可心里又放不下你,我们相爱过,是心心相印的朋友,我只有对朋友一叙衷肠了。” 刘洪政体会着她的每句话。他也知道田敏江受此打击,精神崩溃,住进了精神病医院,这个漂亮的女人对那疯子的一片痴情看来真的付之东流了,女人永远是絮,必然要依附男人。她生性轻浮,田敏江既已失宠,她肯定熬不住,要寻新欢,也许我就是她过渡的人物吧。他坐她的对面,并不想跟她多谈什么,只是不停地打量她:她比婚前更丰满了,更成熟了,弯弯的细眉下,一双含情脉脉的眸子春意荡漾,光洁如玉的肌肤闪着冷光,隆挺的胸乳和健美操美的大腿,勾起他连篇的浮想,血液快流,血脉贲张。他沉呤片刻,开导她说:“莫难过,坚强些,千万不要想不开对短见,也不要萎蘼不振,你还年青。说老实话,绝望的不应该是你,我的处境……但我从不悲伤。生活总是有挫折的,哪能一帆风顺?不管你对我怎么样,我都是真心爱你的,永远都是你亲近的人……” 韩春英受到鼓励,眼睛变得有神了,脸上泛起红晕,身体扭拧起来。 刘洪政以为韩春英动了心,进一步说:“其实,对生活不必太认真,玩世不恭,阿Q精神还是为人处世的妙方,为人一世嘛,及时行乐。我不怪你,你太单纯,太不懂得生活,宽本为怀,量大为志,与人为善嘛!” 她感激地点点头,脸上露出鲜艳明快的笑容,投入到他的怀抱。 刘洪政按捺不住内心的冲动,开始动手动脚,扯拉她的衣襟,又碰碰揉揉她的大腿,手顺着丝袜往上摸去,露出一付可狰的贪婪相:“我不想走了,到处流浪,无家可归的日子真的不好受,就在这里过夜……” “哎呀,你慌什么,我自己来嘛。”韩春英娇声娇气,美丽的小嘴一撇,信手解开了胸扣儿,露骨白光泽耀眼的半个乳房,使他两眼直勾勾地盯着,连呼吸都有些困难了。 “怎么样?还有几分魅力吧?”韩春英做了一个让人神昏巅倒的动作。刘洪政本是贪色之徒,哪里经得起她如此挑逗呢,立刻热血沸腾,迫不及待地扑了上去。 “你别,别……这不好……”韩春英并不认真挣扎,笑呤呤地说:“哎呀!你太好色了……” 刘洪政笑骂道:“你是既当婊子,又想立牌仿!快点我们又不是头一回!” “我就不!”韩春英诊然吊着他的胃口,坚决不肯。 刘洪政扯扯拉拉得有些不耐烦了,用力一扯撕开了她衣服,索性把她脱光,强行扑到她的身上…… 韩春英一动也不动,心里直流血,手摸到了桌子上的水果刀。 正在这时,传来了敲门声,韩春英突然大声咆哮道:“你这个流氓!来人哪!救命哪!救命哪……” 门外拍门声更急了,有人打电话报警了。 一心只想发泄性欲的刘洪政被她突如其来的大喊大叫弄糊涂了,不知所措地停了下来,趁他楞神之际,韩春英霍地跳起来,一刀剌进刘洪政的胸脯,随着一身惨叫,刘洪政倒在了地板上。韩春英唯恐他不死,又狠戮了几下,然后掀翻茶几。 张萍萍和韩春英的好几个同事砸开门,只见韩春英赤裸着身体,丢下滴着血的水果刀,恐慌地说:“他欺负我……我,我杀了他……” “这个无耻之徒!”张萍萍冲刘洪政的尸体呸了一口,对韩春英说:“走投案去!” 几个同事七手八脚帮韩春英穿好衣服,警车赶到,韩春英在张萍萍等人陪着下,出门拦住了警车…… 撰于一九八六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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