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绿色的轨迹18
绿色的轨迹(18) (作者:酒鬼 发表:2000-6-15 12:50:44)
四载恍然南柯梦 成败得失已随风 笑谈点滴城南事 涟漪几点心湖中 六 岚满征衣风满袖 一路走来竟从容............(二) 鲍峰在禁闭间里半天没说话,过了一会儿,突然从门那边丢过来一句:“这些吊话是指导员让你来说的吧?” “没有,全当你是战友才说这句话的。” 门那边又是闷了半晌,说:“你去找根烟来,我跟你说我为什么跑。” “开什么玩笑,这会儿大家都在训练,你让我冲谁要烟去?” “帮帮忙吧,解放军优待俘虏的嘛。”这小子一急三大纪律八项注意都搬出来了。 “好好好,我给你找找路上有没有烟屁股。”拗不过他,但不敢走远,就站在炊事班门口张望营道上有没有熟人经过。正好八班帮厨的一个湖南兵提着油桶下来,我冲他要了一支烟,回身就从门缝中间塞了过去。又从炉灶里扒出一颗炭来,从门下面踢了进去。 等这小子过了一阵子烟瘾,终于开口说话了:“实话告诉你,我是故意让他们找到的。我才没那么笨,还象上次一样跑回去又被找回来。要知道,再过两天就要举行授衔仪式了,一等授了衔,我们就是真正的士兵了,那时候再跑可是要受军法处分的。现在我们还是一个准士兵,还在考验时期,根椐规定,条件不合格的士兵可以退兵。士兵本人不必付任何责任。我这次跑一下,是为了让连领导知道,我不想当这个兵,服役志愿书我是不会签的,军衔不用授给我了。” “你现在回去有什么意义?你家那边的人会怎么看你?你以后的出路会更难的。” “用不着你教我,我和家里人早想好了,一回到家我就去广东的亲戚开的一家公司去,管他民政部门怎么看。” “你小子真是没出息,我告诉你,咱们连里有公安局警司的儿子,有将军的孙子,有当老板的,他们不都在这里呆得好好的,偏偏你就受不了这环境。” “将军的孙子……你是说黄征吧,就他,天天泡病号,隔三差五吃小灶。我是他当然不跑,你看着,就他这样的混法,分兵的时候一定是分到什么机关大院里去的。别看你是个副班长,指不定以后在什么阵管营里当看山洞的。” 他最后一句话恰恰说到我的心病,顿时变成我默不作声。结果后来的事实变成他的预言正好反了个儿,黄征的家人为了磨炼黄征,可又怕他吃太多的苦,就把他设法分到的条件差训练少的阵管营,而我则被分到了机关直属队里,在那里度过了我的四年军旅生涯。 我呆呆的坐在门口的沙袋上想着心事,他亦在里面靠着门抽着闷烟。一直到四班的江耀松来换岗。过了几天,出早操时果然连长宣布今天下午举行授衔仪式,基地司令员要来出席。上午各班奉命脱下脏乎乎的冬训服,换上崭新的冬常服,头上的作训软帽也变成了神气的大盖帽。平时都穿着宽大的冬训服,这一天大伙都换上的合身的冬常服,大盖帽再衬上精短的发式,个个出落成了英气逼人的“英军”。大伙相互打量对方一身戎装的精干样,嘴里啧啧的赞赞着,那眼神,仿佛对着的是一面镜子,看着自已一身新绿,缀着胸前一排闪闪发亮的铜扣,陶醉的一脸歪笑。陈红权拉着小北京问:“你看我这衣服合身不?”小北京今个儿嘴特甜,一脸真诚的奉诚道:“三个字,真帅。” 陈红权顾不得去细想北京的语病,主动来帮我扣风纪扣,一边问我:“班副,你看我穿上这个怎么样?” 我就近伸嘴亲了一下:“爱死你了。” 陈红权一把拉过江新兵在他的新衣服上使劲擦脸,江新兵一脸尴尬的笑着。 小北京走到远远的问我:“班副,我这衣服大不大?” 我看了一眼他那大的看不见手脚的新军装,言不由衷的赞道:“不大,就跟长在身上似的。” 出了门,新兵相互见了都是满脸堆笑的互称班长,在换装前都是只有班长穿着闪闪发亮的冬常服,那时区分老兵新兵的最快办法就是看着装,看到穿常服的喊声班长,打个敬礼准没错。如今个个都穿上了冬常服,都有那么一点当班长的味道了,见到战友忙不迭的喊一声班长,期待着从对方嘴里也冒出一句奉承话来。 二排长徐根旺喊我的时候我正在拧四班班副姜耀松的脸,因为我喊了他一声班长他竟没有回应,我便上前扁他,他只好可怜巴巴的伸出舌头让我看上面的溃疡。徐根旺交给我一本大红封皮的本子,我一看是服役志愿书,上面全是各班新兵的签名。我一边找笔一边问他:“鲍峰签名了没有?”徐根旺一愣,显然吃惊我似乎知道一点连部的内部消息,随即又淡淡的说:“关你什么事,你签上自己的名字就行了。”我从他的表情猜出了结果,笑着在本上签上了自己的名字。他接过看了一下,嘀咕了一句:“名字倒签的不错。”随即进屋去找其它人签名了。 上午没有安排什么训练,我取出了相机提议大家一起出动拍照以纪念这个大同一般的日子,大家欣然同意,一起来到屋后的靶场,选了一处白雪翠柏好景致大伙轮番上阵故作姿态,大多是双手插兜作沉深状,要不就是扎上了腰带作立正或跨立状,无不别扭之极。如今闲时翻翻相册,看到当日的那副傻样,每每不禁莞尔。其中有一张是四班长拉着我一起拍的,两人侧身站在阶墙上,双眼遥望远方作高瞻远瞩状,日后猛一看这张照片,保不准还有人会以为这是文化大革命时期的照片呢。 下午一起床就全连集合来到发射场坪,全训练团就在这里进行授衔仪式。我们营来的不算早,一营四营一早就坐在那里对歌了。看了一下,果然又是八连的光头们和一连的女兵们在相互拉歌。他们的光头连长正在前面起劲的当指挥:“一连的!” 底下他那帮爪牙们:“来一个!” “来一个!” “一连的!” “一呀一呀一连的!” “来呀来呀来一个!” “来呀来呀来一个!” “一呀一呀一连的!” 在对八连感觉上我和陈红权基本一样,没什么好感。总觉得他们老想出风头,做些显眼的事。回头对陈红权说:“拉个歌也只会鸡生蛋蛋生鸡的折腾。还不如老三他会两下子。” 炮手正在偷偷在我的腰带上乱写东西,听我突然和他说话吃了一惊,忙随声应附:“是啊是啊。” 我用肘击了他一下,回头继续看他们的表演,这时那个光头连的指挥风格突然变了,由喊变唱了起来:“一连的呀么……” (爪牙们)“嚯嘿!” (光头):“来一个呀么……” (爪牙们):“嚯嘿!” (光头):“你们的歌儿……” (爪牙们):“唱的好呀。” (光头):“来一个呀么……” (爪牙们):“嚯嘿!” (光头):“爪叽爪叽!” 我尚未听懂他最后一句话的意思,只见八连的光头们又玩出了新花样,一起拍手打出三三七的点子,然后一起叫起了绕口令:“冬爪皮,西爪皮,不许耍赖皮,一二三四五六七,我们等的好着急,叫你唱你就唱,扭扭捏捏不象样……” 光头:“象什么?” 爪牙们:“大姑娘!” 光头哈哈大笑:“一帮笨蛋!她们本来就是大姑娘嘛!”众爪牙也纷纷跟着作哈哈大笑状,只见满会场都是粉红色的口腔。光头连长显然为自已营造出一个良好的会场气氛而得意万分,他微笑着叫出一个排长替他指挥,自已目光炯炯的扫视了一下会场大喇喇的坐下了。他这样出风头的表演显然令其它连队的主官都心有不愉:司令员在上面坐着,你这样大出风头显然别有用心。一连倒是被他们拉了一首歌出来 ,是一首女兵歌曲,刚唱了一个开头,就被别的连队的相互拉歌给打断了。其它连队显然不愿让自以为是的八连作会场的主角,憋足了劲要压下八连,二连拉四连,三连拉五连,六连拉七连,就是没有连队拉一连八连,八连的指挥员有心想在气势上压倒众连队,一干光头又吼起《团结就是力量》来,结果三连四连统一由四连长陈俊指挥唱起了《一二三四歌》,五连六连半途加入,四个连队合唱一首歌,一连的光头们明显受到了干扰,团结歌唱的溃不成军,甚至有兵变节,受到我们巨大声势的影响,唱走调到我们的《一二三四歌》上来。一连的女兵们不甘寂莫,又主动拉起她们的同营连队二连来,这样八连显得就更加孤立了。 八连长站了起来,巡视了一下自已的连队,表情严肃目光严厉的指正了几个兵的坐姿,复又坐下。虽然没说一句话,但八连的兵象是得到了无声的命令,立即绷紧了身体端正了坐姿,整个方阵纹丝不动。而周围的连队都在拉着歌或唱着歌,士兵们军姿难保有些放松,这一来更显得八连的军容严整,作风过硬。我看在眼里,惊在心里,这个光头连长果然了得,应变能力很强。 陈红权附耳过来说:“八连吃了败仗,阳萎了。”我笑了一笑:“阳萎了不假,可他们没输。你没看见司令的目光一直在看着八连嘛!”陈红权抬头看了看:“没有啊,司令员明明一直在看我嘛。” “去你妈的。” …… 大会议程照例是由团政委主持,先是迎军旗,唱军歌,然后先后由司令员,团长,新兵代表作发言,最后是发下军衔领花帽徽,全体参训新兵当场佩戴。我清楚的记得那时会场气氛很庄重,所有人都认为这是一个不平常的时刻,显得有些激动。当我接过那崭新的列兵军衔和鲜红的领花时,我长时间内无法让自己的心情和双手平静下来,那该死的肩章扣让我解了足足半分钟。我久久抚摸着杏黄色的象征我的军中身份的一道杠,心潮起伏的望着台上司令员肩上的金星少将军衔,两眼满是羡慕之色。可是,在四年后的告别军旗仪式上,我久久抚摸着自已肩上的四道杠上士军衔,望着面前等着为我解军衔的连长肩上的银星中尉军衔,目中却又满是无奈,噙着泪水不得不将幸苦积累起的士兵最高军衔交还出去,重又成为一名老百姓…… 站在我前面的张士兵回过头来让我帮他校正领花的位置,我有些意外,因为他和韩志超一直是对我怀着敌意的,从不主动与我交流。我接过领花帮他钉在了衣领的红点上,班长又走过来叮嘱说领花的“八一”下端一定要与衣领的下边平行。张士兵在我帮他安好了领花后又主动帮我校正了领花,这使我有些高兴,不管怎么说,这是五班两大阵营在冷战之后的第一次友好交流,两方关系有了突破性进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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