表姑虽然是我的长辈,可她却是我的同龄人,她只长我两岁,从小学到高中我们都在同一所学校读书,我们情同姐妹。
直到现在她的身材都和我一样,1.60的个头,体重90多斤。所以我们常常买同样规格和款式的衣服穿,虽然我们不在同一个地方工作、生活,但和她一起去逛街买衣服似乎已成为我们相聚的最好理由。
表姑的性格和我也差不多,活泼、开朗,爱唱歌跳舞,为此,她上了师范院校,在学校里,琴棋书画都能沾点边。80年代有那么几年,迪斯科盛行,我们常常和着小录音机里的舞曲陶醉和疯狂。她写得一手漂亮的钢笔字,是那种看不出出自女孩之手的字体,刚劲有力。她还喜爱书法,是那种“悬臂”的手法,每每去到她的家,总有一种淡淡的墨香传出来。
我结婚时候,表姑的婚事还没有眉目,因为她原先看上的男孩子是军校的大学生,可奶奶不同意,嫌他是当兵的。奶奶的第一任丈夫曾是志愿军人,他牺牲在朝鲜战场上,奶奶是后嫁了现在的爷爷,所以很晚才生了表姑。有了这个伤心的理由,表姑知道拗不过奶奶,所以就妥协了,一拖就耽误了好几年。但仅仅三个月后,我接到表姑结婚的消息,因为时间和工作的关系,我没有回去参加她的婚礼,只是给她打过一个电话,问她为什么会这么仓促?是不是嫁了爱她的人?她很平淡地说:“还过得去,感情可以慢慢培养,年龄已经不小了,早点嫁了大家安心。”
第一次见到姑丈是他们结婚一年多后,他是个很帅的小伙子,听说还很有才能,是银行的的业务骨干。但他始终没和我说话,见面时也只是向我点了一下头,让了个座,为此我还写信问过表姑,说他为什么如此冷淡?表姑说,是性格,他们一家人都这样,就是见了爹娘也是如此。我的心中暗暗一沉,心想,爱说爱笑的表姑好可怜呀!
随后的日子过得还不错,姑丈的事业蒸蒸日上,已经做了银行的领导,家里买了大房子。表姑每次回老家都有专车接送,姑丈自己也开上了轿车,整天不停的忙工作,只是他们之间的话更少了。
突然有一天,我接到了表姑的电话,她已泣不成声,让我赶快来看她,她已经病入膏肓了。我急忙搭当天的末班车,去了她的家。她没有像往常那样,忙着给我做吃的,人憔悴了许多,开了门就又躺回到床上了,我急着问她得了啥病?她说只是想要我陪她说话。
我躺在她的身边,默默地为她擦着眼角的泪,听着她深情地叙述:
我怎么也没有想到,这次我下乡调查的对象竟然是他--我初恋的情人峰,他从部队转业了到了地方,是个中层干部,人还是那样的干练精明,不同的是增添了成熟男人的魅力,也不知是什么原因,我们都不愿意让别人看出我们是熟人,只是说着客套话,可他的眼睛却是那样的异样,叫我心惊肉跳,我几乎失去了思想,不知所措。吃完招待饭,我故意赖在后边,他也一样,只是相互对视着,那目光叫人心乱,只听他说了一句话:“这些年你过得好吗?为什么你会这样的消瘦呢?”我立即就跳掉了,因为我的眼泪已经溢满眼眶。分别的时候他塞给我一张名片,我就像揣宝贝一样藏好它。
我不知道我是怎样回到家的,只是觉得这么多年苦苦支撑的精神一下子全垮掉了,我以为我早已经对感情生活麻木了,可没想到它要来的时候竟像潮水一般迅猛。思念如此让人心痛,对感情的渴望如此叫我煎熬。我不能做饭给家人、自己也不吃、浑身没了力气,就这样躺着,就这样静静的想他,一边背着他曾寄给我的那些动人的语言,一边悄悄的流着泪。你姑丈还和平常一样,没说一句关心的话,只是打电话叫你婶娘(表姑的弟媳,是医院的医生)来给我打点滴,哎,这个蠢男人,他永远不会知道我需要啥。不过,我没怪他,我甚至觉得有些对不起他。
表姑始终在流着眼泪,我安慰着她说,你们可以通电话呀,可作为朋友交往,没什么过分的呀,可她却说,多少次,她抓起电话的手又缩了回来,因为她不知道该说什么。我在她家里住了几日,和她一起回忆我们以前的快乐,她的情绪好了许多,不仅起床了,而且张罗给我做龙虾吃。我临走时告诉她,让她多想些开心的事,自然就会忘记烦恼,她答应得很好。
又没过几日,电话又来了,还是想念过去的感情,无法自拔,我让妹妹代我去照顾她和她的家,就这样反反复复过了大半年,她仍然念念不忘,还不时地对我说:“如果嫁了他,我的感情生活不会是这样的糟”我只好开玩笑的劝她说,没得到的永远是最好的,如果你真嫁了他,还不定现在又想谁呢?她坚定地说不会。
后来传来的一个消息,总算是让表姑那颗飘荡的心有了些许的安定。峰的母亲去世了,许多老朋友和同学都知道了消息,前去悼念,唯独表姑不知情。后来她说起这件事情时,总是觉得有些遗憾,她觉得峰是故意躲着她。她嘴里不停的念叨着:“峰是对的,我们都有家有业的,不应该渴求得到更多。”她说话时尽管很平静,可我还是从她的眼里看到了酸楚。
我还是托人打听到了峰的一些消息,原来,他所管辖的范围内有个乡镇企业,发生安全事故,他因此被牵连而撤职了,而且公告说明五年不许提干。我终于明白了峰躲着表姑的原因了。
表姑的生活似乎又回到了从前的样子,但由于他们夫妻始终没有思想交流,她始终没有得到她想要的那种关怀和体贴,所以,她一直很苦闷。我一直犹豫着是否要把峰的处境告诉她,可后来发生的另一件事让我明白,没有说穿这件事情是最正确的选择。
那是今年9月份,表姑的耳膜穿孔,要去北京做修复手术,姑丈给我打来电话,说只有我去陪着,表姑才放心。于是我匆忙踏上北上的火车,北京协和医院管理很严格,除了手术那天需要家属陪同外,其余时间病人家属不能随便去医院探视。手术定于周三的下午,可周三的上午我们突然接到医院电话,说是手术提前了,马上就进行,我和姑丈还有其他亲友赶忙打车前往医院,车刚刚停稳,姑丈就开始了百米冲刺,我喘着气也跟不上,喊着让他慢些,他边跑边说:“进手术室前,她看不到亲人,心里会难过的。”他终于冲到她面前,可他却仍然未说一句话。手术室门口的等待是焦急的,我看到了他的那种沉稳的焦虑。终于结束了,我看到表姑那满头的绷带,心疼地要流泪,他仍然没有只言片语,只是把我拉到一边,往我的挎包里塞进去一把钞票,对我说“你去问问你姑姑,看她需要啥,你只管去买。”我始终没能搞明白,这到底是一种怎样的爱,可他确实是有爱的呀!为什么他的感情是那样的深藏不露呢?
我越发的糊涂和困惑了,中年人到底需要什么样的爱,到底应该怎样的控制自己感情的心闸,才能对得住自己的感情而又不伤害别人的感情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