闲来不妨伫窗前
捧一本《宋词选注》读的眼酸了,一阵闲散袭来,乃伫身窗前去调节心绪和视神经。
凝神楼外,丁冬有声的雨点,纷纷砸在燥热已久的混凝土街面上摔碎,物化成一层淡淡的白汽。轻轻袅袅,与都市空间那低低的浮云流霭一起,如雾似烟,悠悠然涌来飘去。使得古城里的高楼低舍、寺檐塔刹、老槐新杨们,都此隐彼现醉意朦胧起来……顿时觉得,这天象如同世象,千变万化、各蕴机理在其中。不然,风霜雨雪冷暖阴晴这么寻常的事,怎会触发古往今来那么多文人墨客应时即景,不尽的感慨呢?
蓦地,脑海里忽闪现出几年前,偶尔有幸在一个挚友处看到的那幅祖传的书法藏品来。当时,就差焚香净手了——恭恭敬敬请出来,小心翼翼舒展开。尽管一股霉辣的气味呛鼻而来,但眼神却不得不为之一亮:端地一副古字画珍品!
那是一幅双卷轴对联,“罗锅儿宰相”石庵刘墉的手书墨宝:
帘外淡烟无墨画,
林中竦雨有声诗。
如浓烟久薰过的枯黄宣纸,衬裱在淡青的绢面上。尽管岁月久矣,已是碎纹遍布、暗淡至极。但用极浓的墨写上去的字,却依然那么乌黑泛亮、状如浮雕。字为行楷体,笔笔雄浑劲遒、字字俊逸洒脱。其笔力章法,尽管实在开眼并啧啧称奇,但还是怵于对书法的外行,真的无法再多去妄评什么。但满脑子弯弯饶的宰相刘罗锅这副不知缘何而写、为谁所题,且不为几多世人所知的联语,却看似平淡、实则彰显着大灵悟。不知不觉间,就牢牢地将其摄入眼底、深深地镌刻在脑股沟里去了。怪乎人云“隽语无须苦背诵,自然铭记在心头。”直到现在,我还对自己竟也偶尔有这种过目不忘的潜智商,倍感斯言诚哉。
触景生情。重现脑海之际,同时想起了案头正读着的这本书。与之很有异曲同工之妙。觉得为文者,抒情也好,明志也罢。真个是“一切景语皆情语也”。天地间所有景色物象,通过人凭栏临窗或设身处地的视觉感觉,便兀显了生命的本真,赋予了它不尽相同但各自鲜活的意义。就连“胸富百万甲兵”、因洞庭一湖“朝晖夕阴,气象万千”而引发出许多志存高远振聋发聩千古名句的范老夫子仲淹,吟哦起“碧云天,黄叶地,秋色连波,波上寒烟翠。山映斜阳天接水,芳草无情,更在斜阳外。”来,不也浓浓切切,在平平淡淡的实景虚指中,延喻出了 “酒入愁肠,化作相思泪”的怀乡念妻之情么?不由谓叹:这些欲在为文做官上有所作为的人啊,也着实的不易:在朝,若入幽林秋水间,时时欲披肝沥胆、一展抱负;在野,若看竹帘斜阳外,处处有难尽胸怀、不了情愫……
想想也是。这世象纷纭,烟雨无常。画耶,诗耶?尽在冷眼看客感悟间了。志士仁人,随时随处不经意的抬眼一瞥,也会由此及彼、由表及里,见微知著、浮想联翩。尽管云烟浓淡,有韵无墨;风雨缓疾,无律有声。但凡是具大悟性者,与自然亲和的思维细胞一旦活跃起来,就无处不诗画,尽在体味中了——小小平淡间,汩汩流淌出来的都是大手笔、大惠灵。用来去抒发胸臆、支拙政务,应对自以为高明的上司乃至皇上,或者去戏弄那些饱食民脂民膏、耍些个小心眼、小聪明的*佞小人,绝对的绰绰有余。是以便为后世留下了许多令人或吟咏不衰、或肃然起敬、或忍俊不禁的趣闻轶句。其颇受人们敬重、喜爱的官品、文品、人品,都是不争的事实与左证。
一场入秋烟雨,一番窗前冥思。天凉爽不凉爽,心神已经清爽至极了。帘外也好,林中也罢,不妨时而偷闲看去——淡烟竦雨、落花飞红,无墨也是画,有声更是诗。诚然,在张望的目光中,未必非得像岳武穆那样,在“凭栏处,潇潇雨歇”之际,都涌出“抒望眼,仰天长叹,壮怀激烈”的慷慨激奋来。更多的,也许是因着不同的时境心境处境,会掠过一阵“蝶去莺飞无处问,隔水高楼, 望断双鱼信”的落寞;会勾起一缕“细看来,不是扬花,点点是离人泪”的忧伤;会产生几多“独倚危楼风细细,望极离愁,黯黯生天际”的悲怆;会发出一丝“淡月朦胧,好梦频惊。何处高楼雁一声”的惋惜;会增添一份“去年天气旧亭台,夕阳西下几时回”的惆怅、甚至会慨叹几声“泪眼问花花不语,乱红飞过秋千去”的无奈。但那也是一种宣泄,待排遣走久积之郁闷怅惘、浮躁浑噩后,绝对会荡起诸如“平芜尽处是春山,行人更在春山外”等不绝于耳的天籁玄音来。
惟愿今人后人,工作读书之余,时常地放眼一下栏前窗外,并用心去认知、去领悟身边的大自然。一如现在平平淡淡中观云听雨的我,放飞思绪于窗前、潜孕性灵在心中……不言善哉,起码益莫大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