梦里萦绕总想起那高亢嘹亮的夯歌,那是一种雄性粗犷豪放的展示,那是一段让人眷恋激动人心的乐章,尽管已经远去,但是却永远留在我的记忆当中......
二十世纪六十年代末七十年代初出生在鲁中地区西北部偏远农村的我,印象中谁家建房垒墙,只要地槽挖好,下一道工序就是填土打夯,那时的夯大都用条石做成,有的直接用轧地的碌碡立起,四根胳膊粗的杠子,用绳子往上横竖一绑,上端以两棍摽紧,四周栓上六、七根引绳,夯就这样做好了。故乡的夯是一件非常笨重的石器,重量有200—300斤左右,再棒的小伙子,恐怕也一人难以举起来,正因如此,用来夯砸地基才结实平整。记忆中故乡的夯歌,或高亢激昂或阴柔婉约或荡气回肠,句句充满了号召力感染力凝聚力,充满了人性化,句句激发了大家的干劲和热情。特别是七、八条汉子抬起石夯,一个喊起号子,众人唱起夯歌,有应有和,协调自然,宛如谱写一曲荡气回肠的乐章。
童年中,对夯歌印象最深的一次,是我老家翻盖新房的时候。那是一个月朗星稀的秋季,家中的地槽刚刚用铁锨清好不久,表面打上浮土准备打夯,刚上小学的我,回家的任务就是听从妈妈安排,为帮忙的叔叔大爷烧开水,此时家中借来的汽灯早已挂在家中西侧的桐树上,晚饭后,已经在农业社忙碌一天的父老乡亲们陆陆续续来到我的家中,聚在一起有50多人,远远看去黑压压一片,大家你一言,我一语,啦着一天的收获,有的站在树底下,有的坐在马扎上,有的抽着旱烟,有的喝着茶水,淳朴的乡情,浓的化不开的邻里情结,不图任何报酬的帮忙,在静静地等待着工作的开始......只听乃远大爷一声令下,大家陆续投入现场,那晚三架石夯同时作业,拥挤的人群,有的说着笑着叫着闹着场面巍然壮观。叫夯的乃远大爷,是我们三里五村的夯手,人长的身材魁梧不说,关键是嗓音洪亮,非常具有亲和力。号子由他叫起来也极具有煽动性和号召力,大家夯也打得特别卖力,夯歌他越是唱得特别豪迈、高亢,现场一阵阵大笑,自然不绝于耳......我的烧火的风箱在嘹亮的夯歌中拉的格外有力,年逾八旬的奶奶看到这激动人心的场面感动得眼里流出了泪水......
听那悦耳的夯歌,一声声,一句句是那样亲切悦耳.....
咿呀喂子哟,咿呀喂子哟
把这石磙哎抬起来,哎咳哎咳哟哟
个个力气大过牛啦,哎咳哎哟嗬哟
抬过头哎哟哟,砸个下窝哎咳哟哟
咿呀喂子哟,咿呀喂子哟
把这石磙哎举起来,哎咳哎咳哟哟
这些后生要用劲啦,哎咳哎哟嗬哟
不怕累哎哟哟,像个男人哎咳哟哟
咿呀喂子哟,咿呀喂子哟
把这打夯歌哎唱起来,哎咳哎咳哟哟
老少爷们一起来啦,哎咳哎哟嗬哟
真快活哎哟哟,石磙轻巧哎咳哟哟......
这优美激荡高亢嘹亮的夯歌宛如一首悠扬悦耳的歌曲,唱出了乡亲们的深情厚谊、唱出了农家人质朴豪爽,那一晚,我清楚记得,那晚光白开水就烧了三大缸之多,到了最后,有的乡亲光着膀子,赤着上身,雄健的肌肉,在灯光的照耀下一晃一晃,越发显得强健有力,汗水也随着脸颊缓缓滚落下来......那年冬天,当我住进新屋以后,父老乡亲们的真情与嘹亮的夯歌一起流进了我的心里。
现在随着社会的发展,人们盖房垒墙都用水泥构件了,地槽也直接用挖掘机操作了,自然石夯也早已被电夯所代替,一人操作就能完成,效率一下提高了数十倍,于是过去的“夯歌”也渐渐退出了历史舞台,只能作为一种非物质文化遗产,让后人去追忆和留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