战友,送行时,请为我煮碗汤面!
帕米尔雪域高原,群峰钻天,白雪盖顶 。
那个边防小站就如同高山上的一朵雪莲,燃情四季,傲情绽放,任那冰峦环峙,雪海茫茫。
那里的冬季是如此的霸道,从不向你施舍一丝的绿色与春机;那里的氧气是如此的吝啬,一向都是缺斤短两,从不让你吃到标准;那里的冷,凛冽中透着残酷,无处不在;那里的风,与你长相伴守,不离左右,誓要再度加重你的寂寞与孤独。边防小站一个个鲜活的生命,默默地守卫着这块生命的禁区,从未退后过半步,没有丢掉过那怕是一块小小的石子,因为身后就是界碑,是比生命更为重要的祖国之门。
每当红日刚从崇山峻岭中露出,在雄壮的国歌声中,小站的升旗手就用那有力的臂膀,奋然一挥,将鲜艳的五星红旗抛起。""敬礼!"",五星红旗在西部边陲上空冉冉升起。小站昂首屹立,五星红旗迎风招展。一年三百六十五天,天天如此,雷打不动。
回首往事,小站的一草、一木依稀如昨。猜测今朝,新战友的面孔肯定是陌生,小站的面貌与战绩想必又有了长足的进步,但我们曾共同打破的一个传统风俗(送行的饺子,接风的面),一直以来都从未改变过→战友,送行时,请为我煮碗汤面!
上个世纪九十年代初,一场罕见的大雪,让那再熟悉不过的雪景真真切切地变成了千里冰封、万里雪飘。温度计水银汞柱的显示,长期固定在了零下39摄氏度。战斗班巡逻时,雪花总在无情地拍打着官兵黝黑且布满色斑的脸庞,好动的舌头也不能灵便。皮大衣、皮帽扇上堆积成冰,眉宇间、嘴角边凝结成绺。踩着几乎与大腿平齐的厚雪,官兵们艰难地跋涉着,沿着边防一线。雪域光环中的界碑,熠熠生辉,茫茫雪野将碑面上那红色的国徽和""中国""二字映衬得格外醒目。每每看到界碑安然无恙,大家总是骄傲与自豪,此时,寒冷的温度就如同那粘附在衣服上的雪花,轻轻一抖,就会掉落在地,它是没有能力来凝固边防军人体内那滚烫的热血。
当时正值年终岁尾,一个个探家人员的离队,让一线巡逻人员数量降到了最低警戒。李站长不顾惜那条多年的老寒腿,执意要排班,与我们一起巡逻,谁也劝不住,幽默地说声:""先给生命打张借条"",就和我们一起出征了。留守时,一忙完手头的工作,就呆在炊事班,半步不出,为一线巡逻队精心加工他那特制的汤面。当时,伙食保障上,只有老三样了,吃也得吃,不吃也得吃。李站长为了调动大家已经呆滞的胃口,把那老三样做出了别样的风味。就象妇女绣花那样把老三样切成细如米粒的丁丁,再用慢火清炖出的骨头汤揽成哨子,之后则是亲手擀面,一丝不苟,不放过一道工序。每当巡逻队回到营地,看着黄的、白的、绿的,分外相间的汤面,再加上一勺醋,一勺李站长从陕西老家带来的油泼辣子,美美地吃上一碗,一身的疲劳,连同那思家的情绪立时化为乌有。看到大家的狼吞虎咽象,李站长总是卷上一根黑盒烟,露出微笑,接着就会不厌其烦地为我们讲解着汤面的功效,讲解着他拿手汤面的玄机之处。来自水米之乡的我,也就是那时起,与汤面有了不解之缘。记得当时大家总怕与李站长一起巡逻,不为别的,只为当天就不会吃上那碗手擀的汤面了。我们总是建议李站长转业了,能在家乡开个汤面馆。他则打趣:""按我这种做法,可要把老本都砸进去了""。
在以后的岁月里,吃遍了河南的烩面,北京的打卤面,四川的担担面···,尽管都挂着正宗的金字招牌,其味道也挑不出个什么异见,只是,总觉得,少了点什么。
伴着李站长的汤面,我们战胜了寒冷,严格地执行了每一次的巡逻任务,荣立了集体三等功,也终于迎来了新年。只是,又要目送李站长踏上新的征程,一个再也无法回头的征程。他,要永远地脱掉那身橄榄绿了,离开我们,离开这个地图上无法找到的小站。
那天,我们在家的战友都要为站长好好地包顿饺子,为站长送行。征询他的意见的时候,我们才发现,躲在屋里的站长,神情几乎僵硬,一屋子黑盒烟特有的刺激气味,仿佛公安局长在摸排重大案件而苦思冥想中。半晌,紫青的嘴唇动了动,说道:""谁说我要走了,你们真想做,就为我做顿汤面吧。""接着笑了笑,又说道:""提前为我接个风,做碗接风的面吧!""。
一整天,我的脚下都象是踩着棉花,头脑发沉,当时擀面,送行的细节已经不能细细想起,不是忘记了,而是根本就无法面对,只想躲起来,不让悲情打乱我的理智。只是还记得,站长话别后,调转马头,松开缰绳,飞驰般地离去的身影。
之后的一次军人大会,做艰苦奋斗、无私奉献教育时,我们才知道,站长下山前,口袋里娘亲去世的电报已装了一月有余···
每一次的退伍送行,汤面都代表了一切,因为,那里有边防军人用忠诚和热血戍边卫国的强韧信念。
战友,送行时,请为我煮碗汤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