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花绽在午后(聂华苓)
墙外密密,墙内也密密,雨总是如此之浓。
墙外密密,墙内也密密,雨总是如此之浓。
无花果木的叶掌擎起,擎住一握晶莹。这午后我一直数落着六月的不是,是患病的日子,太阳患病,我亦有病。渴望狂奔,渴望突破自己,啊!炸裂心灵上的铅碇吧。或让雨水洗涤群林般洗涤我;仿佛地理书上的每一条河流都在泛滥,纷纷地响起变调的淅沥。由一柄伞顶住错落的呢喃,又见伞是黑色的弧行,那瞬间的投视将引起秋风的萧萧的联想,于是雨绽出朵朵白色小花,前门的风铃也为之冷却。
不要再说有与无了,我才是拥有着全无与乌有的富翁。有时却希望握一掌雨花台的彩石的缤纷,让两种调和的音韵聚集。在这六月为什麽不走走乡村的果林,听成长中的果子唱歌?一次野行,或可摘到夜莺在窗前的清婉。然而我想的是出岫的云,它们在薄暮中的邂逅出于偶然,明日的园中可能只得一朵老去的黄花了。不论自愿或非自愿的,我必须习惯着在沙漠中独行,流浪的吉卜塞人在街头唱歌,我也唱歌。弄一次琴,无非自遣,一切的渴望,仍然是渴望。一个内在的我胜不了外在的自我,那时该说听雨乐,看雨也乐了。
一任浇淋,伞影远去,仍有伞影袭来,能突破些什麽呢?眼前是一条干涸的河床,荒凉啊!
午后的花雨,数不清有几多瓣,瓣瓣跌落在墙里与墙外。那些由樱木小叶上洒出的沙沙声,不是悦耳的呢喃。有意伸出手,捉住一朵,又在指缝间溜走了。
我就顶着伞站着吧!不妨站到黄昏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