儿子小名嘎嘎。直到现在,背着人我们还是叫着他的小名。无论儿子多大了,在父母亲眼里,他总还是个孩子。可是当初谁能想到,我的嘎儿子踏上了从军之路。
(一)毕业入伍
儿子是99届本科生,就读于重点大学医学院,五年寒窗,于2004年毕业。自从取消了大学生国家包分配的制度以后,就业问题就成为一道人生难题摆在了毕业生及其家长前面,当然也摆在学校面前,毕业就业率亦成为学校综合评价指标之一。一般而言,在毕业前一学期甚至一学年,此时多是实习阶段,莘莘学子便已无心向学,纷纷八仙过海各显神通地寻找就业门路。我们家里既然有了这么一位大学生,自然也加入了谋业大军。
在儿子即将毕业的关口,我却在异地他乡“打工”呢。我想回家,想
先生说到做到,经常和我通电话。因此,我知道了工程建设的进度和一般概况:
1月份,学校将“推荐材料”寄往部队。
2月份,大部分毕业生已经签定了就业协议书。为了保险,儿子参加了本地几家医院举办的招聘考试,但是一直没有签定就业协议。学校有这样的政策:5月份以前可以重签就业协议,只须交纳2500元费用。儿子有些沉不住气了,他想先签下地方医院,待部队来了准信以后再毁约重签。他的同学有人走了这条路。但是先生的执着占了上风,他坚持耐心地等待,这可是工程的基础部分啊。
3月份,部队派人到学校外调、政审,然后又带领毕业生去当地最权威的大医院体检。待一切合格后,同时签定了学校方的“就业协议书”和部队方的“供需协议书”。
5月份,儿子获得《医学学士学位证书》和《毕业证书》。
6月份,学校有关部门将儿子的学籍档案材料寄往部队。
终于,先生来电话,用大功告成的口气对我说:“回来吧。儿子不久就要去部队了,你们母子好好处处,以后就不可能天天闹在一起了。”在他眼中,我和儿子的相处都是在戏闹呢,只有他是家庭的顶梁柱。当然,在我眼中,也是如此。
我回家时,正好赶上了儿子学校的毕业典礼和演出。儿子作为年级的文艺骨干,有4个节目:独唱、对唱、朗诵和舞蹈。为了这台晚会,儿子特地去做了美发造型,将那三千烦恼丝染成棕栗色,很时髦很欢快错落有致地覆盖在不再为就业苦思的头颅上。这是我看见过儿子最酷的形象了。
(二)整装待发
走出校门,儿子昔日同窗已纷纷走上了工作岗位,或者备战考研。儿子却要等到8月底去部队报道,尽管按照部队发来的通知他的“军龄”从6月31日起计算。
这段日子,儿子有过出去旅游的想法,我们没有同意。不仅仅是从经济上考虑的,我们还担心“天有不测风云”,毕竟那身军装还躺在军备仓库里呢。得知入伍以后还要经过一段时间的军事训练,我们从儿子的专业出发,希望他能巩固才学到手的医学知识,建议他去市内某家大医院进修。但是儿子一听是“义务劳动”,不想去了,最多是去他那些已经忙得不亦乐乎的同学那里看望一下。他的同学倒是挺羡慕他这等悠哉游哉的日子。儿子无意识地不上临床,几个月以后竟然成为了一种预示拟或兆头。
也曾有过戎马生涯的我,深知部队容不得儿子那一头在毕业晚会上出尽了风头的飘逸长发,于是劝儿子再去修理一番。儿子舍不得那头秀发,一拖在拖,离出发的日子屈指可数了,终于痛下决心,找了一家大店,招牌是“美容美发专业设计中心”那一类的,价格不菲,将招摇了个把月的棕栗色又染回了乌亮的青色,并且理了个“小平头”。我左看右看上看下看,儿子那头发就是不顺眼,倒不是因为看不习惯突然挨着头皮短了下去的“板寸儿”,那发式决不是军人的模样。我只好亲自带着儿子在马路旁边找了个简陋的理发小店,只花4块钱,三下五除二,就塑造出一个新兵形象。
接收毕业生部队的总队在全国范围内招收了180多名大专院校毕业生,统一于9月1日报道,并选择了在昆明指挥学院集训。和我们离得很近的两个城市也有3个孩子和儿子一起入伍在同一部队,于是,4个孩子约定一起从株洲上车,因为那里是京广线和湘黔线的交叉点。
儿子离家的日子到了。
那首王宏伟唱得声情并茂的《儿行千里》,就象是为我们家这一天写的:“衣裳再添几件饭菜多吃几口,出门在外没有妈熬的小米粥,一会儿看看脸一会儿摸摸手,一会儿又将嘱咐的话装进儿的兜。替儿再擦擦鞋为儿再缝缝扣,儿行千里揪着妈妈的心头肉,一会儿忙忙前一会儿忙忙后,一会儿又把想起事儿塞进儿的兜。如今要到了离开家的时候,才理解儿行千里母担忧,千里的路我还一步没走,就看见泪水在妈妈眼里流。”略有不同的是部队要求尽量精简行装,我们就没有为儿子多添几件衣裳了。
收拾停当,日沉西山,我们驱车到了株洲,与另外几个孩子汇合。登车时间是在次日凌晨4点,我不可能等到那个时候返程。我和株洲那孩子的母亲商量了一下,由她陪着几个孩子在火车站旁的酒店里开房小憩,到了登车时间亦由她送站。我掏钱开好位于11楼的房间,感觉很累,于是没有送孩子们上去。在酒店大堂,我摸出我的新手机塞在儿子的手上,换下了他用了2年多的旧手机(他用的是“校园卡”,出了一定范围就没有信号了),嘱咐他到了目的地以后一定给家里来个电话。然后,我一扭头钻进汽车,再也不敢看他一眼。
我的儿子我的嘎儿子,我的带着幸福的痛苦怀胎10月最终在我身体上留下道道手术刀痕来到人间的儿子,我的耗费了我最美好的青春年华抚养长大的儿子,我的倾注了我满腔心血从幼儿园、小学、中学直到大学教育出来的儿子,就象一只羽翼渐渐丰满的雏鹰,不再偎依在含辛茹苦的父母身旁,不再眷恋宁馨温暖的旧巢,向着人生的前程,高飞远举,离我而去。
“天涯一去无穷已,蓟门迢递三千里。”
(三)军校集训
接到儿子报平安的电话,已是两天以后的事情了。
儿子特别得意地告诉我,果然所有新兵都要理发,只有他一人例外。短发的要求是:手指插进头发里,必须能看见指背;手指抓头发时,不能抓起一缕。达不到要求的,都得由一个老兵班长理发。看见刀剪下那一张张神情紧张的面孔,儿子不得不佩服他老妈的先见之明。
当年在新兵连里几经摔打的我可以想象出来儿子的训练是何等艰苦,这是由普通老百姓向标准军人过渡的必由之路,犹如火中凤凰涅媻般再生。我们隔三岔五地总要与儿子通电话,从而知道了他在军校集训的几个小故事:
紧急集合。这是任何军兵警种都少不了的训练项目,具体内容是在毫无防备的状态下迅速整理好个人物品,包括穿着齐整、打背包等,然后在指定地点集中以便进行下一个训练科目。儿子在第一次紧急集合时因为手忙脚乱耽误了时间,没有打好背包,因此被命令抱着松散的背包急行军10公里。当时浓浓夜色掩盖了他的狼狈不堪,他从此痛下决心摒弃学生时代惯出来的慵懒塌趿。
练俯卧撑。对儿子来说,这也是一道难过的关卡。他最初只能做3——5个起卧,就累地气喘嘘嘘,但是目标是100个啊,就象是远处一座高入云端的山峰。有一次,他正练着,已经做了20多个,感觉越来越麻木,自己几乎都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就是一下一下机械地运动着。这时班长踱过来,冷冷地说:“幅度太小!”同时顺手将他往下一压,没有防备的儿子直挺挺地趴在了地上。儿子告诉我,这时候疲乏瘫软的他只有思维微弱地活着,也就是一个念头,“打死我也不起来了!”躯干和四肢仿佛离开了他的意识支配,在学校里多次见过尸体的他想一个死人也不过如此了。儿子在冷冰冰的地面上无助地躺了近1小时,热汗濡湿了地面,体温捂热了地面,他终于意识到现在能帮他的只有他自己!儿子站起来了,儿子练下去了,儿子最终完成了训练,最重要的是他在战胜了自己以后,变得坚强起来,从一个文弱书生越来越接近军营男儿!
擒拿格斗。在我们的教育之下,儿子打小到大从没有过打架,加之长得白净斯文,鼻梁上架着眼镜,就是一副小知识分子的模样。而军校对他们擒拿格斗训练要求是在一对一的状态下,只赢不输。据说这已经是对他们这些入伍大学生的格外关照了,若是军校正式学员必须能够一个打三个!好在儿子的班长私下里教了他们一招:对方看见你一身军装一派正气,斗志已经矮了三分,你趁机扑上去将学过的花拳绣腿劈头盖脸地全使上,然后别管输赢拔腿就跑,跑回来就算合格。直到现在,我都无法想象儿子的擒拿格斗如何地比手划脚,但是我知道他所有的训练项目都过关了。
倒计时。当接近一个有意义的重大时刻时,往往采取倒计时的方法,唤起人们的重视,唤起大家的注意。儿子他们一大帮子入伍大学生也用上了这一招,不同的是,他们的倒计时是从进入军校的第一天就开始了。在儿子第一次来电话时,我不无担心地提醒他一些需要注意的事情,他说:“妈妈放心,还有121天。”我不解其意:“啥121天?”儿子说:“倒计时呀,我们还有121天就离开这里了。”我的老天!顺着数才去了1天,他就已经计算出来了倒计时!以后每次通电话,都听见儿子准确无误地报出了倒计时的日子。从好的方面想,他们是希望尽早走上专业工作岗位;从另一方面想,我知道,孩子们还是希望快些结束既艰苦又与专业关系不大的军事训练和思想教育。我没有干预和指责儿子,我相信部队会好好教育他们的。
儿子的倒计时终于完成。这天,儿子来电话,就要离开生活了一个学期的指挥学院,正式进入边防部队。他的手中已经攥着一张火车票,空调车,卧铺。部队包了2节车厢,将这批入伍大学生们从昆明送到广东。这时,我想起了我以前写过的诗句:
“无论是士兵还是将军
都忘不了入伍第一夜
乡情被道路拉长
眷恋为豪情替代
当了兵,眼前
就是一个崭新的世界
闷罐车象有意安排的悬念
突然间,给你一个
天山、大漠、立着雄关的瀚海
让你试一试自己的膂力、气魄
试一试自己的意志、韧性、机智、胸怀
给你一个人生的沙场
目的就是:胜利
或者,不再失败”
儿子没有了闷罐车安排的悬念,舒适地一路顺风到了总队。即使这是时代的进步,我心里仍然升起一丝隐隐的嫉妒——儿子的起点比当初的我可高出了一大截啊。
(四)出乎意料
儿子是医学院校毕业生,又是党员,原来是说到医院当军医的。没想到,到了总队报到,一道命令下来,他没能进入医院。我很着急,但是也无可奈何,军令如山倒嘛!而且我也明白这是因为他的学历偏低。医院招了9人,一名博士、七名硕士,就他一个是本科,的确不能适应军医院技术现代化的需要吧。儿子持命令到教导队报道了。
我们还在为儿子担心,怕他思想上转不过弯,毕竟他在医学院苦读了5年,人的一生中就那么多个5年啊。可是儿子倒反过来劝慰我们,说父母为他操心了20多年不容易,帮他铺平了人生道路,以后他要依靠自己走下去,再也不要我们为他操心了。有这样懂事的儿子,我们挺欣慰的。而且儿子是在部队上,无论从事什么工作,我们都能放心。
“山重水复疑无路,柳暗花明又一村。”这天,儿子来了电话,说他当了新兵连的指导员。我以为听错了,儿子又重复了一遍。在我眼里,他还是个大孩子啊!他、他、他怎么就成了带兵的人了呢?当然,诧异之中也有几分惊喜,孩子真得长大了!
现在,我们几乎每天都要和儿子通电话,听他讲讲当天的工作,我们也以过来人的身份说上几点需要注意的事项。不过,儿子还真是忙上了,所以我们的通话时间越来越短,提得高高的那份操心反而越来越平实了。
“秦时明月汉时关,万里长征人未还。但使龙城飞将在,不教胡马度阴山。”
儿子,听口令:“立正!目标:正前方!正步——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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