名曰集市，实为一处山隘。一路沿石阶攀上，隘口处矗立一座牌坊式的大门，横悬一醒目匾额：弄尧中越边民互交市场。
　　同越南人直接打交道，属这块特区便当了。什么证件毋须带，逛公园似的。一元钱买张门票而已（也算市场管理费属性）。所谓市场，就是在依山顺势的这条山路隘沟两侧，搭建起栉比的经商门脸或竹棚，依次延伸至越南方的边境大门。这是两国关系解冻后，双方经协商，将各自的关卡退后几百米让出来的共管地带，供两国民众直接进行贸易往来。除开两旁杂乱无序的建筑物，市面奇窄。尽管山巅不通车辆，但经商的、观光的、抱了扁担寻找顾主或挑了货物匆匆赶路的挑夫们，相互拥挤在一起，使之颇象一段交通阻滞的闹巷。
　　商品交易是按品类分段的。靠中方这边多是日用百货水果副食，中间一段则经营各类工艺品、古玩和货币。纵观货币世界，可谓古今中外大荟萃——现代币有越南盾、泰国铢、港、澳、日、美元和柬埔寨币。买卖甚是火暴。只是这些货币在这里已失去了金钱属性，用塑料袋一套套装好被人用人民币买走当了收藏和馈赠品。至于古币摊点，则大多是看者多多、买者寥寥了——尽管种类繁多，上至春秋下到民国无所不有。正不解之际，陪同的当地朋友耳语云：品相太次也就罢了，更可恶的是极少不是赝品！相视一笑，赶紧放下已拈起的一枚刀币，弃而离之。
　　靠越方一端，人渐稀疏。先是小电器和电子玩具类摊点，而后又闻一股异味袭来。趋前方知，乃畜禽野味交易场所。观光者索然无趣多折身回返——其实也不得不回返，记得进来时已在路旁赫然喻示：“注意！进入市场的中方人员，不得越过前方四方岭叫堪卡。”相信，在前边不远处也会设置同样的告示——只有各自只让本国人往返，才会形成国与国之间如此便民的交易场所，既免除了办理过境证件的烦琐，又不致相互形成放肆的偷渡。委实是改革开放后与时具进的一个聪明之举。

　　　　　　　　　　　　　　　　　
　　◎中越一条街——浦寨

　　不同于弄尧的是，浦寨所处地形不是隘而是谷。一条公路穿寨而过向两国境内延伸，一块界碑竖立路旁，一条白线画在路中，便分成了两个世界。如果不是界碑两边站着穿不同制服的关防人员，和他们各自身后关卡上飘扬的不同国旗，任谁也不相信，自己这只脚踏在祖国，迈出去的另一只已经落在了异国的土地上了……
　　边境是极严肃的。虽然道路相连，双方载客的车辆，到此也皆得掉头回转。相互隔着旗杆随便打着招呼接送游客，但是谁也不会越过那道无形的墙。
　　边境又是极宽松的。虽然国度有别，出入境者，只需递上手续单，便尽管向对面大摇大摆走过去。而那些做生意的和当挑夫的边民们更随便了，把边民证一晃，如非徒手，只需按件数单向交上5元钱的过境费，就畅行无阻了。有趣的是，人们临到关卡前，多集零为整或变挑为扛——以省却那5元钱。更逗人发笑的是，那些放下货物蹲在关口小憩者，看似在歇脚，实则在窥伺。一俟关防人员办理团体游人过关事宜之际，拖上货物就向对面跑。也无非就那三两步——被拽住了，便补交费用；一把没拉住，即便还能跨过一步再抓，也不敢贸然去伸手了——他们头顶着各自祖国的国徽，别说脚下的国境线了，连胳膊也不能跨越空间的！
　　双方的零散物资，就这样源源不断地交换——也算“进、出口”。

　　　　　　　　　　　　　　　　　
　　◎战痕

　　由于对发生在上个世纪七十年代末的那场战争还记忆犹新的缘故。乘上越方旅游车向越南境内驶去后，人们总是试图刻意地去猎寻沿途的战争痕迹。以至那些旖旎的亚热带风光，倒显得不怎么引人注目了。无奈，随着岁月的流失，除了在繁茂的青山秀水蔗田蕉丛后闪现的简陋难蔽风雨的民居，尚显出战后的萧条外。所能显示战争痕迹的，大多都在人文景观了。
　　一是车。迎面的或是尾随的，均是清一色的战争遗物——美式吉普、前苏联嘎斯、老北京越野……而且越南人乘车独具风格，最喜欢站在车门外的脚踏板上，总给人显示一种仍在战争年代的行军或巡逻士兵一般的战斗姿态。
　　二是人。自上上个世纪至今，这块美丽的土地便陷入了牵动世界的连绵战火。和法国殖民者打、同美国鬼子打、与自己的“同志加兄弟”打。打来打去，打出了独特的国民群体结构——男女比例严重失调。直到如今，沿途所见不管乘车的、步行的、田间劳作的、村头闲坐的，女人十有七八比比皆是，男人则鲜见二三。
　　　　　　　　　　　　　　　　　

　　◎同登印象

　　这是个当年为国人相当熟知的越南城市。亲临其境，才发现其貌不扬到了还不如我国内地一个普通规模的村镇气派。
　　一条并不宽畅的主街，卫生状况极差。两侧也没有楼房，郊外更不见厂舍。唯大街中间面南一座古刹“同登灵庙”，才多少衬托起几分这个异国边陲城市的规模和沧桑。与街市上行人稀疏店铺冷清形成巨大反差的是，这庙里倒是显得热闹多了。三五成群的善男信女们，在神像前虔诚的顶礼膜拜。供祀品也丰盛的令人咋舌——祭奉三牲皆是整只的。锃黄油亮的全乳猪整鸡鹅，衬上成篮成串的热带水果，比起我国那些名山名寺的香客们大方多了。
　　出了庙向南的商品交易市场倒也有点热闹。但令人意外的是，从日用杂品五金电器到衣帽饰物烟酒副食，林林总总的各类商品除了偶有几盒带外文的录音磁带VCD光碟外，几乎全是中国产品。简直让你误以为是在逛国内的市场。边境的缘故罢，做生意的摊主都能用汉语和你打招呼侃价，而且还执意要你用人民币付钱。真没一点出了国的感觉——同行者们无不这样认为。

　　　　　　　　　　　　　　　　　
　　◎谅山行

　　车驶入谅山市，眼中才有了些都市的韵味。但得知此地乃越南的一省首府，距首都河内只有百公里路了。又不免感到仍欠繁华。倒是街面上到处横冲直撞的各种豪华进口摩托车，稍显出些某种程度上的富有。不过问问价位，却原来如此的低廉——簇新的野狼、本田、铃木，在国内要卖一两万的，这里卖主的开价也不过三四千人民币，因为全都是未上关税的走私车。
　　除此，便多是尚未度过战后经济复苏期的征象了。最令人悲叹的，莫过于在省政府大楼前那个追逐着让游客买纪念品的小男孩了。十来岁的样子，瘦小孱弱。胸前背后挂满了串串画片和匙链等。用不尽乞求的目光和语言托给游客们推销。待你接过来一瞅，立时会赧颜不已急欲逃脱——竟然都是些污秽不堪的洋人们性交淫乱图像……
　　真不敢想象，这么点儿的幼童成天手持此类物什，将给幼小的心灵带来什么刺激。也许见多不惊，精神早就麻木了吧。
　　谅山的贸易场所比同登规模大得多，且货物产地也纷杂齐全得多了。只是摊主已大多不再讲中国话，与之谈价很难沟通。只有当你亮出人民币时，他们才目光一闪，伸出手指或用计算器向你示价。
　　至于观光的去处，倒有一处“三教寺”。虽仅是个阔不足百余平方米、深最多五六丈的依山石窟，但也算谅山著名的风景点了。好在既不要门票，又无几多配套的摊档，开不开眼吧，倒很省钱。而让人们破费的，也是导游执意要领客人去的地方，则是谅山市的邮政局了。不是因着它的法国式建筑优美独特，也不是想让人来利用它的通讯功能。而是它已经转化了的商业性对外业务——出售邮票。整座营业大厅，摆满了花花绿绿的越南邮票和本国货币。装册的、成套的，均分门别类地摆放着任游客挑选。由于价钱并不贵，又是异国情调的东西。买回去当个稀罕物自赏或者赠人，也老大的炫耀。所以大凡进来的，均选购的邪乎。这，也算一种对外交流、创汇的好窗口吧，因为守柜台的越南小姐们也只收人民币。

　　　　　　　　　　　　　　　　　
　　◎友谊关随想

　　轻轻松松出境，大摇大摆回来，也算这辈子做了一次外宾。可又很觉怅然——这样出国入境的，也太没劲了不是？
　　待来到了友谊关下，才真正体会到了那种国门的庄严。
　　宽敞的拱门、巍峨的城楼、威武的军人、陈毅元帅亲笔题写的“友谊关”三个血红大字。任谁到此，也会顿时心生自豪，肃然起敬的。
　　全副武装的武警官兵，巡逻于“游客止步”的栅栏内。所有过关车辆，都规规矩矩地一溜排开，依次在“入关签证”、“关税”、“商检”、“动植物检疫”等窗口处办理各种手续。
　　这，才是显示国家尊严的，双边大宗商贸正式往来的正规口岸和通道——国家一级陆路海关。
　　遥望着不远处山头上那已经成了观赏遗迹的古炮台，心中不无企盼：但愿它永远别再启用——这个世界上，人们最需要的可是和平与安宁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