华盛顿时间8月31日晚8时,不知道是不是一个可以载入史册的历史性时刻?美国总统奥巴马庄重但绝谈不上愉快地在白宫椭圆形办公室向全美民众正式宣布,美军在伊拉克的作战任务结束了。大兵们可以洗去征尘,但伊拉克这条崎岖的山路,奥巴马和他的国家还远谈不上看到尽头。伊战宛如江湖,涉足颇为轻易,全身而退却难上加难。
伊战的账面亏损
有人曾经把现代国家比喻为一个公司,领导者是CEO,对外政策是投资,国民就是股东,四年一度的大选则和公司年终盘账相仿,盈利亏损都得说个明白。现在刀枪入库,奥巴马也就到了和国民汇报业绩的时候了。虽说都有心理准备,但账单一摆还是让美国人肉疼。
除了4427名美军士兵阵亡、3.4万多人受伤这一数字确实无争议外,伊拉克战争的相关支出其实是一笔烂账。国防部长盖茨报出的战费开支大约是5千亿美元,美国国会非党派研究机构统计后纠正,经国家财政实际支付了7476亿美元,到今年年底还要支付554亿美元,这就远远把越战的6630亿美元拉在身后了。
奥巴马在电视讲话中承认战争消耗超过了1万亿美元,这是因为谁都知道战争费用除了军费外还包括巨大的间接支出,但无数社会部门的间接支出可能是奥巴马一时也计算不清的。诺贝尔经济学奖得主斯蒂格利茨就认为,如果把伊战对美国财政预算和经济的消极影响考虑在内,美国可能打水漂的资金多达3万亿美元。
心疼归心疼,美国这个大公司还要继续运行下去,如果不清算伊拉克战争的代价,那么下一步投资方向想科学化就很难。经济账背后的政治账,恰恰是伊战最终的成本核算无法回避的。
伊战的第一笔政治账体现在美国的区域存在上。美国的中东方略原本简单实用。利用阿拉伯人与波斯人的矛盾平衡二者,再用以色列平衡整个伊斯兰世界。但伊拉克战争彻底打破了中东均势:阿拉伯世界在政治上彻底变成一盘散沙,波斯人趁势而起,趁着阿拉伯世界的志气颓唐,借助宗教同一性整合力量公然与美国对抗;以色列则除了和哈马斯过不去、替美国结怨外概不关心。
7年伊战不仅搅得中东大乱,同时挤占了美国在世界其他地区的投资空间。美国不仅无力对其他地区的预警信号作出有力反应,就算遇到战略机遇也难以追加投资。伊战就像一个巨大的刹车装置,把美国在全球的扩张势头转为守势甚至停滞倒退。到最后,美利坚全球地位的维持也面临着岌岌可危的处境。
战争是一个足够血腥也足够醒目的评价标准,美国在孱弱的伊拉克面前所犯的任何错误,都会对美国的强大形象造成沉重的打击。虐囚门、白磷弹、被路边炸弹弄得支离破碎的军车,太多黑暗面的暴露使美国的无形资产大幅度流失,而这又加剧了美国有形资产使用时的外部成本。
美国人无法就此歇肩的理由恰恰在此。在伊拉克过度消耗了政治经济资本后,美国的地区战略和全球战略存在着追加投资的刚性需求。如果伊战就此窝囊结束,此消彼长之下美国要想恢复其伊战前的积极全球态势必更难。
60万士兵不如60万小贩
美国大兵们的战斗生涯可能终止了,但伊拉克街头的硝烟并未散去;如果伊拉克没有实现和平,美国的伊战就还没有结束。始终处于内战边缘的伊拉克,当然不算什么绩优股。但是风险投资的最大困境就在于,前期投入的规模而非盈利前景,往往会成为影响后期追加投入的理由。前期的巨大投入会让哪怕最理智的投资者考虑到,拒绝增持就意味着彻底亏损。奥巴马不是那个掷出骰子的人,但作为美国总统,他也需要给纳税人一个交代,3万亿的投资难道真得不能给这个国家带来些什么吗?
伊战不是索马里,当初克林顿总统一旦看到黑鹰坠落后的惨象,马上决定撤军,因为那种损失对于美国来说是可以承受的。今天的伊拉克战争,已经付出了可能超过3万亿的前期投入,还让4千多“江东子弟”魂归他乡。继续还是放弃?美军停止战斗任务并没有解决这个问题,只是把这个问题暂时搁置了。毫无疑问,追加投资,可能赔的更多;但就此仿效越战彻底跑路,那就是让前期一切投入变成负数。
经济学的常识告诉我们,选择了做风险投资项目的美国还是要按照江湖规矩行事,伊战可以“被结束”,但美国对“新黎明行动”追加投入是扭亏止损的唯一选择。美国国会研究办公室(CRO)估计,未来10年,阿富汗和伊拉克依然会需要2740亿~5880亿美元之间的战争费用,这一表态本身就证明了美国继续经营伊拉克的战略企图。
在继续投资伊拉克的大前提下,伊战未来的关键问题已经由美国大兵的去留变成美国如何改善投资技巧的问题。要是还像小布什时代那样经营伊拉克,美国在伊拉克的存在就不是风投而是发疯了。
9月3日,伊拉克政府表示要拨款130亿美元购买美国武器装备,对于一个连首都供电都保障不了的政府而言,这样的阔绰近乎荒谬。而奥巴马后伊战政策最大的风险就是继续放任这种荒谬。伊拉克现在有内战之虞,130亿美元的武备难道是为了让可能发生的内战来得更猛烈些吗?安全上的过度关注和经济上的漠不关心,把美国给伊拉克的500亿美元重建费用浪费个精光,而培养60万名伊拉克安全部队士兵,其价值远远不如让60万个伊拉克小贩重操旧业。
二战结束后美国成功实施的马歇尔计划,对于今天的伊拉克依然有着独特的借鉴意义。当时的美国击败了纳粹德国后,并没有把肃清纳粹余党当作首要任务,而是选择了恢复民生基础、复原社会细胞的方式使西欧迅速摆脱了革命的风险。马歇尔计划今天仍被欧洲政要视为美国“德政”的原因在于,美国人那时没有傲慢到认为自己可以创造或建立一种秩序,而是寄希望于各种刺激措施能够让西欧传统的社会结构和社会精英重新发挥作用。
布什把伊拉克当作一个可以随意抒写美国梦想的空白画板,结果他把自己认为不纯洁的社会结构一扫而空。不过这些老旧的结构性因素依然在伊拉克重生了,不过是在不同人物之间玩了一次击鼓传花的游戏而已。
有限资本的分配难题
伊战使美国遭受了巨大损失,但美国还没有放弃伊拉克。增持与转变经营模式风险很大,但美国为捞回前期投入有其不得已的道理。目前的问题是美国已经不复当年风光,小布什把克林顿留下的家底抖露个干净,剩下奥巴马面对残羹冷炙发愁,处处漏风先堵哪头是好?
伊拉克战争压抑了美国许多刚性的需要。7年的辛苦过去了,这些刚性需求如何满足?伊拉克还将继续在很大程度上挤占美国国家资源,部分迫切的需求依然要被继续抑制。这正是美国继续经营伊拉克要面对的最大风险之一。
但世上没有后悔药,美国闯进了伊拉克把一切砸了个稀巴烂之后,要是就这么扬长而去,不但伊拉克民众要受二遍罪,就是面对其他国家也难以再以领导者自居。这样的形势下,伊拉克局势的发展依然形势未明,美国的下一步举措也让整个世界拭目以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