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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荒原上的罪恶

    1974年12月，我们团奉命开赴位于陕西潼关的黄河滩，为那里的部队农场修筑防洪堤。

    潼关位于秦、晋、豫三省交界的黄河三角地带，黄河、渭河、洛河三河交汇，形成了数十万亩的黄河滩涂，许多部队的机械化农场就散落其中。

    我长这么大还没见过如此广袤壮观的荒原野滩，一个人置身其中能使你产生一种渺小的战栗。在那一眼望去看到不边的苇荡和草甸里，纵横交错穿插着大大小小的河道沟壑，成千上万的天鹅大雁野鸭飞起来铺天盖地。当时正值文革乱世，大批无法无天的盗猎者在这里安营扎寨大开杀戒，他们一般只要猎物的羽毛，禽肉则以二三毛钱一斤的价格就地处理掉，我就是那时吃伤了天鹅肉和大雁肉的。

    这里是盗猎者的天堂，也是豺狼恣肆的乐园。大量垦荒造田侵占了狼群的栖息地，它们便开始主动攻击入侵者，特别是那些穿绿军装的人。

    我们在那里时，不时听到有狼群袭击人畜的报告，但盗猎者和豺狼勾结起来图财害命的案件只此一桩，而且是如此骇人听闻。

    一天，我们军属农场某连的河南藉士兵李光接到家里一封来信，得知父亲在干农活时摔断了腿，急需资金疗伤。李光是个两年的兵，每月只有7 块钱津贴，能有多少积蓄呢？班里的弟兄们知道了，七拼八凑帮他攒了50元。李光手里攥着钱，默默流了一夜的泪。他打算明天上午使使劲把全天的活干完，下午就把钱给家里寄去。

    第二天午饭后，李光请了假带着钱，沿着一条掩没在苇丛荒草中的小道，向二十里多外的小镇邮电所出发了。临行时，班长嘱咐他快去快回，因为冬季天黑的早，太阳一落下，荒原上将会异常危险。

    李光到达小镇邮电所时是下午二点半左右，如果他寄走钱立即返回的话，完全可以避免后来发生的那场杀身之祸。但是他被耽搁了，因为邮电所还没开门。他靠坐在一处朝阳的墙角等待着。昨夜没有睡好，加上白天过度劳累，他不知不觉睡着了。

    直到一个老乡把他摇醒，他才发觉太阳已经将要落下。老乡告诉他，邮电所唯一的营业员去县里开会，可能赶回不来了。无奈之下他只能失望而归了。

    李光沿着归途疾速而行。当晚月色皎洁，荒原被照得白茫茫一片。苇荡草甸风平浪静，偶有栖夜禽鸟发出的鸣警声和猎食狼群的嗥叫声。一种无助的恐惧在他身上蔓延。他沿途拣起一根手腕粗的木棍和几块石头来给自己壮胆。他可能会想起班里明亮的灯光和战友们的笑脸，他恨不能立即与他们相见。

    突然，他发现四只豺狼挡在回家的路上，眼睛发出绿森森的凶光。他心里阵阵发毛，意识开始混乱，慌不择路走上了另一条小道。狼群紧紧跟逼着他，试图把猎物驱赶的更远体力消耗更大一些。他离开回家的路越来越远，终于错过了战友们的接应。

    当他心慌气短汗流浃背之时，狼群感觉时机成熟了，便向他发起了攻击。李光奋力抗击，但是只身难敌群狼，在狼群的轮番扑咬之下，他很快就伤痕累累血流不止了。他扑倒在地无力再战，死亡正迅速逼近他。

    正当他完全绝望的时候，狼群忽然停止了攻击，一起潜伏到路边的草丛里去了。

    一个盗猎者赶着驴车过来了，车上载着一些猎获的飞禽。或许是车上的血腥味和猎枪的火药味令狼群感到了威胁和害怕。李光有了获救的希望，他拼尽全力呼喊起来。

    驴车停下了，盗猎者端起猎枪走近来，发现了躺在路边的李光。

    李光的气管已被撕裂，他气喘吁吁讲述了自己的遭遇。盗猎者机警地扫视了一下草丛里那八只绿森森的眼睛，二话不说回身就走。李光忙掏出那50元钱，哀求他千万救自己一命。盗猎者犹豫了片刻，最终只夺过钱，扔下李光，驱车而去了。

    李光又一次完全绝望了。他掏出笔记本，借着月光，匆匆写下如下遗言，大意是：我被4 只狼咬伤，50元钱被一个见死不救的赶驴车老头抢走，如能追回请寄给我家，永别了。写完后，他把本子扣在军帽下，又在帽子上压了一块石头，并把上面的红五星朝向路边。

    盗猎者走远后，威胁完全消除，狼群重又围了上来……这时的时间大约是在晚上六点来钟。

    半个多小时后，场部的一辆美式吉普车驶过现场时，发现了散落在路边的李光的遗骨和撕烂的军装，还在军帽下发现了李光的遗言。吉普车立即开足马力，在二十多里外追上了那个赶驴车的盗猎者，并在他身上搜出了那五张带血手印的十元钞票。

    我们在黄河滩时，法院来征求过对那个见死不救加抢劫者的处理意见，悲愤的士兵们一致要求杀无赦！我们离开那里时，法院的判决还没下来，结果就不得而知了。

    但是我们对这一案件议论了很久，其中一个久议难决的话题就是：如果一个陌生人和一只豺狼同时出现，你会感到谁更危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