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 兵

刚参军入营那会，看到老兵们一个个黑煤炭似的，傻乎乎地冒出了一句：“瞧这哥们，咋都整得像煤球似的！”而走在我身后帮我拎行李的新兵班长瞅我这副傻样，扑哧地笑出声来，也许是一时未能找出解释这“黑”的词汇，或是害怕我们这些刚进营门的新兵蛋知道了这“黑”的由来，而害怕军事训练当逃兵，只是淡淡地回了一句：“这个，你们以后会明白的。”在长达七个月的新兵集训中，在南中国的烈日炙烤下，我也彻头彻尾地黑成了一砣煤炭，这“黑”的由来不说自明。
不过，真正领会到这“黑”的魅力与威力，还是我提干那年回家探亲。当时，时值二十三岁的我，肩上扛着两个小豆豆，自我感觉特别良好。而年过半百的母亲看我依旧是一副不经世事的小中学生模样，赶紧托邻居二婶给我找对象。二婶给我介绍的是一个东北女孩端庄秀丽，可性格却直率得像一点即炸的炮筒子。见面时屁股还未坐热，便直坦坦地给我来了一句：“唉呀！你咋整得这么黑呀！要是晚上，不打手电能找得着你吗？咱俩这对象没法搞。”没等我从这关东侠女的言语中回过神来，那姑娘早已一溜烟不见了人影，唯有这高音喇叭的声音仍在余音绕梁经久不息。
回到家里，母亲问我：这姑娘咋样？我说：还没看清眉目，人早就跑没了影。母亲问我：为啥？我说：嫌我太黑，人家怕晚上停了电找不着我，得摸。母亲一听也乐了起来，上下左右仔仔细细地把我打量了半晌，又补了一句：是黑了点，要是晚上真不开灯，还真只能找得出牙来。过了半晌，母亲又没头没脑地补上一句：咋一个细皮嫩肉的小伙，才送到部队几年，就整出个这模样了？
为给我漂漂白，重塑一个原来的我，母亲在我临回部队前，给我买下一大堆防晒霜、增白露之类的护肤品。在去车站的路上还一个劲地唠叨：“回部队后要多擦擦这些，少在太阳下晒……”我有口无心地敷衍着，没想到母亲说着说着，眼泪竟扑嗵扑嗵地掉了起来。最让我揪心的，还是母亲最后的那句话：“要是你下次回家还这么黑，还找不上媳妇，我这老胳膊老腿的，往后咋还带得动孙子呀！”
傻人有傻福，黑人有黑缘。两年后，我找上了现在的妻子敏，一个白皙清秀的女孩。一天我开玩笑问：“咋看上我这黑煤炭了？”敏打趣说：“黑呀！这大白天的打手电都找不着，搁哪不安全。”
当我把那次相亲经历和母亲的言语说给妻子听后。妻子沉默了半晌，说：“你们当兵的，是黑点、老点、憨点，但为人诚实、善良、有责任心，将一生托付给你们，心里踏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