成汉忠从没想到要当兵,哭丧着脸说:“长官,这可不行啊,我想娘,家里还有弟弟妹妹,全靠我赚钱养家……”
刘雄把眼瞪圆,不耐烦地说:“你别不识抬举,参谋长看准的人,谁也不敢放走,你要敢跑,我追到汉口也要把你当逃兵毙了!”
成汉忠想哭,怎么也哭不出来,真有秀才遇到兵,有理说不清的感觉,这些兵蛮不讲道理。刘七陪一名穿着笔挺军装的军官进来,刘雄和刘七对军官很是恭敬,唯唯诺诺,满脸堆笑,军官坐下,面对成汉忠,铺开一张纸,掏出笔,说道:“这是一张国军士兵登记表,你要如实填报,你不会写字,就由我代笔,从此你就是一名革命军人,要为党国奋斗终身,为救国难,驱除倭寇,保家卫国,不怕流血牺牲,你听明白了吗?”
成汉忠似懂非懂,盲然地望着他。军官问一声,写一句,不一会儿就“填”完表,对刘雄说:“刘排长,参谋长吩咐,这个兵就分到你们警卫排,你要负责教会他军令军务,打枪放炮。”
就这样,刘雄成了成汉忠的顶头长官,成汉忠也由一名码头工人变成了保安团士兵,发了一套土黄色的国军士兵服,一条皮带,一只步枪,开始了他军人生涯。
后来他才知道,民国汉阳县政府自日本人占领武汉后,撤往枣阳宜昌一带,后迁往思施,处于一种流亡状,根本不在汉阳县辖区内,县政府下辖若干个保安团、游击纵队,各自为政,互不隶属。保安团驻守在汉江边的一个小村,被称为“英雄寨,”打着抗日的旗号,却跟伪“定国军”第一师、第二师来往频繁,跟当地的地主豪坤关系密切,而且与红白学会也有协议,做到互不侵犯,相互照应。保安团内部青洪帮设堂,地痞流氓比比皆是,对老百姓抽捐派款,征粮抽丁,丝毫不怜悯百姓生活,成汉忠从来没有看到主动出击打日本人,倒是对江对岸的新四军虎视眈眈,生怕他们过江抢地盘,最积极的是收编散兵游勇,欺骗一些农民入伍,扩充武装,显然是一支消极抗日武装。虽然称团,只有六百多人,团长黄某曾参加过枣宜会战,负伤后与原部队失去联系,参加了汉阳县政府组织的地方抗日武装,因为是正规军军官,懂军事,委以“团长”一职。参谋长胡某原系私塾先生,由地方豪坤举荐而来,熟悉乡情,与地方乡坤多有往来,保安团的供给基本上靠他筹集。保安团编有八个连队,分成二个大队,一个大队二百余人;团部配有警卫排、通信排、工兵排、特务排等,人数也不多,一个排十七、八人,但人员精干,都是抽的像刘七、刘雄这种壮汉。
成汉忠觉得每天在江边放空枪,憋得难受,几次想脱离部队开小差,总在盘算着如何溜出寨子,回家一趟,看看老娘,可不知为什么,班长刘七总是一步不离地盯着他,不会不见就大喊小叫,吵得他心烦,到江边检查行人,趁机敲竹杠;上集镇逛“窑子,”也喊他做伴,成汉忠不敢进妓院,呆在外面也脸红;聚赌也要他在场压阵,说是他在火气好。这个流氓尽做缺德事,有时他真想揍刘七一顿,成汉忠不想跟刘七等人去抽大烟、嫖娼鬼混,埋头苦练成了他拒绝刘七等人的邀约理由,
刘七从不敢对成汉忠吹胡子瞪眼,有些忌惮,客客气气,当成哥们一样,成汉忠知道这是见面时他败在自己手上,这种人就是欺软怕硬,要知道刘七可不是对谁都这么和善,对百姓或部下,开口即骂,动手就打。他原本就是一户大地主的护院,因为闹出人命,才跑出来当兵。刘雄就不一样,虽说把成汉忠当成勤务兵使唤,脏衣服、臭袜子统统扔给成汉忠,就连洗脚水都要喊新兵蛋子打来,但成汉忠不厌恶他,反而觉得他亲近。刘雄原是张自忠将军的兵,从大西北打到台儿庄,在襄樊会战中,部队打散,偶遇黄团长,一拍即和,跟着他打起了游击。刘雄对士兵十分严格,每天坚持出操,军事训练也是一丝不拘,不许士兵抽大烟抹牌,更不许出寨子逛“窑子,”训练时亲自示范,做士兵的榜样,在士兵中颇有威信,属于那种职业军人型,不善于言语,却从不对人无故发火,更没有训斥过成汉忠,让离家在外的成汉忠感到一种兄长盘的亲情温暖。成汉忠愿意跟他粘乎在一起,缠着他学枪法,学拼剌刀。刘雄很满意地说:“小子,你好好学,到了战场,最后的幸存者就是你!先学会躲避,死不了才能杀死敌人,小日本枪法准,咱们就练这个绝招,一枪一个。”
就为这句话,成汉忠在逃走无望的情况下,一门心思练枪法,夏练三伏,冬练三九,除了吃饭睡觉,全身心地练习瞄准,加上他胆大心细,心理素质过硬,技术提高得很快,一年下来,真练成了百步穿杨,百发百中的绝技。
有一天,黄团长亲自来考核部队训练成绩,部队举行了五项军事技术比赛,成汉忠十发子弹全打了满环,名列全团第一;拼剌刀也获得全团第三。黄团长十分高兴,当场宣布奖赏光洋10元,提升为警卫排副排长。
四 惨败“英雄寨”
一九四一年,日军发动了“五一”大扫荡,派出二千多鬼子、一万余名“定国军”对汉江两岸实施残酷的清乡,旨在消灭中国抗日部队,矛头直指活跃这一带的新四军第5师15旅。
位于汉边的“英雄寨”成了日伪军“扫荡”的绊脚石,日军决定拨掉这个钉子,消灭保安团,出动了三辆坦克,三百多名日军,在伪“定国军”第1师第1团配合下,气势汹汹地扑来。
黄团长早就获悉情报,鬼子这次扫荡“新四军,”这里是鬼子必经之道,寨子里妇孺老人己经撤离,黄团长也作了相应的部置,打算撤出寨子,手下弟兄们却舍不得老窝里的瓶瓶罐罐,特别是胡参谋长力主坚守,不肯撤离,黄团长亦作了部置,构筑了三道防线,投入一个中队,层层阻敌,一大队和二大队出动出击,插入敌后,形成两面夹击。黄团长对自己的这支乌合之众能否打退日伪军进攻不抱信心,以这几百人,劣势的武器,很难抵御敌人进攻,只想消耗敌人,打算迫不得己,从后寨门撤出,留下渡船,派出一个中队,守卫在渡口,渡过汉江,进入新四军地盘。胡参谋长接待了两批特殊的客人:伪汉阳县副县长、伪汉口市政府特派员、“定国军”第1师参谋长等,请胡团长出面,与之谈判,“客人们”发出最后通谍:保安团立刻城下易帜,宣布脱离重庆政府,投靠南京汪精卫政府,保安团整编为“定国军”第3师,黄团长升任第3师师长,胡参谋长任师参谋长,将新州、黄陂、孝感等县忠义救国军、皇协保安队并入,人数可扩至三千人,否则皇军和“定国军”一到,将杀得全寨鸡犬不留。胡参谋长为之心动,苦口婆心劝说黄团长:在强敌面前,要么作无畏的抵抗,玉石俱焚,全军覆灭;要么曲线救国,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先委身伪军,嗣机反正,列举了吴文化、防良诚等人,在走投无路之际,投降敌人,然后反戈一击,同样得到蒋委员长重用。黄团长经过慎重考虑,拒绝了日军的劝降,决心以死铭志,捍卫名节,决不做汉奸败类。
黄团长犹豫不决,举棋不定,贻误战机,部队丧失了转移的时机,为日军和伪“定国军”第1师重兵包围,陷于绝境:守卫在寨门的中队长几次派人向团部报告,日工资军炮火猛烈,无法守住阵地,要求撤出阵地,为黄团长严厉制止,严令战至最后一兵一卒。二大队出寨门即遭日军重创,士兵们死的死,伤的伤,不少人作了俘虏,大队长被日本人的坦克、大炮吓破了胆,与胡参谋长一道自率部放下武器,投敌做了汉奸,致使正面防线洞门大开,日军派出主动寻歼一大队,同时派一个小队和二个连的伪军鱼贯而入,直奔寨中的团司令部。
黄团长率团直属队边打边退,炮兵排、特务排全部阵亡,退到寨中最高点据守,前有堵击,后有追兵,无路可走,于是提起一杆步枪,率领警卫排,以一户农院的土墙为掩护,作最后的抵抗。
枪声刚打响时,成汉忠心里怦怦直跳,紧张得脸色苍白,连气都不敢喘,双腿直颤,甚至一把尿憋不住,糊了一裤子。第一次就经历如此残酷的战争,战友一个接一个倒下,日本鬼子狰狞恐怖的面孔,汉奸们张牙舞爪动作,深深地剌激了他:如其说是一场战争,不如说是一场屠杀,看着刚刚还活蹦乱跳的战友,瞬间命丧黄泉,跟他关系尚好的牛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