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天里的哨所
代理排长许章礼是警卫连最老的一个兵,所以他被兵们称作“老许”。老许在十天以前变成了有家室的人,现在那个叫陈丽萍的女同志就住在弹药库的小招待所里。
据兵们传说,里面有一张一尺厚的席梦思,还有一盏粉红灯罩的大台灯。可是他们谁也没有进去看过,那都是有家室的人住的地方,兵们谁也不好意思去打扰。
老许结婚的第一个晚上,就闹得几个兵很不满。中士陆兵的胃有点小脾气,那天他连喜糖也没敢吃一颗,光吃了一大把白白胖胖的药片。一天没吃饭半夜里却还有他的哨,老许说,今天剥夺你上哨的权利,回床上睡觉去!剩下的五个兵在一边都申请补上这一班哨。老许说,别管了,我上。战士说,你今儿结婚,休息吧。老许把脸一板挑战说,谁能比过咱这个谁就去!他把胳膊一弯,弯出足球大小的一团肌肉。大伙就互相做着鬼脸。晚上11点半老许披着香气到了哨位上。冲锋枪冰凉,他打了一个寒噤,一个喷嚏因此产生了,惊飞一群枯草里栖息的野鸡。再不能打了,这动静肯定吵得人睡不着。老许在库区里转悠了一会儿,那月光如水照着棉衣。库房的防护墙投下长长的阴影。老许在阴影里,空谷足音,然后感觉慢慢上来了。只有咳嗽和爱情是掩饰不住的,但是喷嚏比咳嗽更难掩饰。
第二个喷嚏蠢蠢欲动,在鼻子里发芽,喉咙里成长,颅腔里所有的器官紧急动员要作最后合成的时候,老许发现陈丽萍站在远处的月光下.听到你打喷嚏,拿件大衣来。”老许还沉浸在喷嚏里,他张了张嘴想要说,但是嘴不听指挥了。他听到自己又响亮地来了一声:“啊嚏!”睁开眼睛的时候,陈丽萍已经远去了。老许不知道自己想跟她说些什么,但是总觉得什么都没说是个遗憾,小小的遗憾。他想起了自己那间小小的新房,就真想叫住月光下那个婀娜的背影,但是他的手却更紧地握住了枪,枪柄已经被他握得十分温暖。陈丽萍的手上还有大衣沉甸甸的感觉,但是手上却实实在在没有什么了。这个人!想跟他说句话吧他还在打喷嚏!她的心里略略浮上一层惆怅。我又不能在里面站太久,他说过,这是军事重地,老百姓是不能在此停留的!
陈丽萍走到大门口的时候愣住了。
她看到门外的月光下,6个兵一字儿排开,他们跺着脚站在那里,月亮给他们穿上了一层银灰色的外衣。“我们听到老许打喷嚏了。”“我们熬的姜汤,等老许下哨。”陈丽萍站在兵的面前,发现他们在打着寒颤。她心疼地说:“快进屋!把姜汤热热一起喝。”兵们被陈丽萍推到她的屋里,都站住不动了。她的屋里并没有粉红色的灯,也没有宽大的席梦思啊。头上的吊灯安静地发着桔黄色的光,下面是两张拼在一起的战士单人床,床上两垛草绿色的被子还豆腐块一样整整齐齐地摆在那里——那比他们新兵训练的时候叠的还要好!